第六章 阿姆斯特丹红灯区
(2005-05-05 06:3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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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龙拖着行李通过海关检查以后,发现两个同事早已等在出口处了。他和多尔正、阿拉曼亲切握手。千万别以为多尔正是多尔衮的弟弟,有着高贵血统的满清后裔,而是因为这哥们点子多、主意正而得此美名。至于阿拉曼,也绝不是阿拉伯神话里的勇士---阿拉丁的亲戚,由于这兄弟是个慢性子,“说话有儒雅,行动慢腾腾”,由此得名---阿拉曼,这名子在上海尤其适用。
三个人先乘从机场到市里的地铁,然后到阿姆斯特丹转火车。阿拉曼要喝可乐,去站台上找自动售货机。于是多尔正和恐龙先上了火车,车门口也没有检票的,火车上人不多,座位干净整洁。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子,相对坐下。多尔正说,“荷兰才是真正的社会主义国家,从上车不检票这一点就体现出来了,尽管有时候有人会来查一下,没有票的会被双倍罚款,但多数时候都没人管,全靠自觉。像咱这些国内来的,都特别自觉,基本上是抢着买票。你想想,要是逃票被抓到,罚点款,个人损失那是小事,丢了咱国家的脸,让人瞧不起咱中国人,那就跟叛国没啥两样了。”
恐龙一听赶紧伸手掏钱,说我得把车票钱还给你,否则顶着叛国罪的名声,我这辈子甭活了。
多尔正忙说,“别紧张,别紧张,我就是这么随便说说,你回头多给我点就行了。”然后他凑过来,小声说,“今天晚上你倒倒时差,明天晚上我们带你去红灯区转转。”
“红灯区?荷兰不是社会主义国家吗?怎么也搞这个?”恐龙有些不解了。
“人家是社会主义高级阶段,不但搞,搞得还红火呐!可以说是有规模、有档次、有特色!”多尔正一边说一边配合着有节奏的手势,“红灯区占地好几条街区,主要营业模式是个体经营,也有一些成人俱乐部,提供色情表演和现场真人秀。这里的妓女,这么说有点不雅了,人家可是把这作为职业的啊,都会作定期体检。另外,红灯区也有警察巡逻,不管是顾客耍赖,还是店主讹诈,一律处理。在这方面,咱国内就落后多了。首先咱国内的经营场所就不行,一般都在洗头房、洗脚房、理发店,好一点的在宾馆酒店,多数场所不够卫生,个人卫生就更不能保证了,这直接导致艾滋病、性病传染。其次,由于缺乏政府管理,像嫖客耍赖、妓女行窃、警察涉黑收取保护费等等恶劣行径根本没人管。”
“别忘了,咱们国家是明令禁止、坚决打击卖淫嫖娼的,从新中国一成立,所有妓院就全被关了,妓女也被解放了,您到底什么意思?还想搞妓院复辟吗?”恐龙觉得多尔正思想不对头哇。
“咱国家是明令禁止了,可禁止得了吗?你要是全国各地走走,你就知道这种事有多普遍,政府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都管不过来哪!再说了,就是西方发达国家哪一个禁止成功了?还不是一地鸡毛。你说新中国当时是把妓女解放了,可为什么她们中还有人抗议?------就有人爱干这个!我看这个问题是人性的问题,与社会制度无关,与发达落后无关,最好的办法是管理,而不是禁止。其实荷兰的红灯区和中国的妓院本质上差不多,都是采用集中管理的形式,只是管理方法上更先进、更文明、更科学,也更尊重个人,据说荷兰政府正讨论立法,解决妓女的养老金问题。”看样子多尔正对这个问题早有了解,讲起话来滔滔不绝。
“您老是不是准备改行去作‘院长’了?”恐龙打趣道。
“我还想作省长呐!其实我们政府应该改变观念,吸收借鉴。”听多尔正的口气,俨然已是个省长了。
“嘿!怎么阿拉曼还没上来?车快开了。”恐龙忽然想起阿拉曼。
两人同时把头探出车窗外察看,只见阿拉曼正在远处的一台自动售货机前忙活着,大概是售货机坏了,或是他要的东西没有,总之是进入了退币程序,阿拉曼正撅着屁股从退币口掏钱。忽然火车动了一下,多尔正大声叫阿拉曼快上车。等阿拉曼掏完钱,跑向火车时,车门已慢慢地关上了,阿拉曼失望地向他们两人摆了摆手------他只好等下一班车了。多尔正和恐龙在车上大笑。
第二天是星期天,三人吃过晚饭,迫不及待地出发了。阿拉曼埋怨多尔正上次没带地图,结果没找到正地方,那几个女人长的确实不怎么样,看了之后都不太想吃饭。所以这次阿拉曼带了地图,说就不信找不到老窝。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三个人左顾右盼鬼鬼祟祟地出了火车站,心中暗自祈祷着希望不要遇到什么同事或熟人。在阿拉曼的带领下,三人直奔红灯区。
在左转右拐地穿过几条小巷后,眼前忽然出现一排红灯朦胧的小房间,透过落地玻璃能清楚地看见里面站着一个个衣着简约、浓妆艳抹的女人。如果把这些女人客气地请出来到T型舞台上走上几步,无疑会是一场效果轰动的摩登内衣秀。而且那些有特殊号码需求的人也大可放心,这里的尺寸太丰富了。这迷人的暮色、朦胧的灯光和风姿绰约的风尘女子,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顿生春意,而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人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以使自己的神态表现得尽量绅士儒雅一些。恐龙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餐巾纸,每人发了一张,“哥几个别在这丢人啊!及时把口水擦一擦!”多尔正听了大笑,阿拉曼也跟着呵呵地笑着,一边下意识地用舌头舔了舔嘴角。
三个人都把手放在衣服口袋里,悠闲地踱着碎步,眼光则不停地上下打量着玻璃后面的女人,关心着各自感兴趣的部位。恐龙注意到,多数女人都面带微笑,有的还向路人挤眉弄眼,这让恐龙想起了国内电视上某些卖化妆品广告的女人。忽然阿拉曼大叫,“快看!”多而正和恐龙顺着阿拉曼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黑人女人悠闲地坐在街对面的玻璃窗后,令人吃惊的是,她的胸部如两座小山般高高耸起,加上她那鹰立鸡群般的外观和漠视众生的表情,兀自构成了一幅壮观的画面。多而正眼睛瞪得老大,如见到鬼一般,作惊恐万分状,把头缓慢而机械地转向恐龙,恐龙则学着多而正惊恐的样子,把头慢慢地转向阿拉曼。而此时,阿拉曼同学正张着嘴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黑人女人,从他那直勾勾的目光里暴露出他少见的贪婪的一面。这一发现无疑让多而正和恐龙大为吃惊,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了一下,然后诡秘地微笑。
恐龙拉着阿拉曼离开以后,多而正注意到一个热闹的场所,从那些走出来的人的面容里,让人能读到一丝满意的神情。三个人好奇地走了进去,看见不大的底楼里有一圆柱形建筑物,柱面上开了很多小门,看样子至多能容下一个不太胖的人,旁边的提示里用英文写着“一个盾一分钟”。多而正一下反应过来了,“这是观看表演!便宜!”于是三个人纷纷摸硬币,找那些空着的门钻了进去。恐龙把硬币投入了投币口,眼前“咔嚓”一声出现了一个明亮的玻璃窗口,一个圆形的旋转舞台首先映入眼帘,再一看台上站的人,恐龙吃惊地往后退了半步。其实,如果只是一个出于职业原因而一丝不挂的丰满女人站在台上搔首弄姿,恐龙也大可不必如此惊慌,毕竟大家是有备而来的。可意外的是,舞台上的女人竟然放肆地盯着恐龙,还媚笑着向恐龙挤着眼睛。这让恐龙一下想起了一个故事,说有一个研究大猩猩的动物学教授,将大猩猩关在一个小屋子里准备观察它的日常活动,等教授从门上的一个小洞偷偷往里看时,他看到了另一只好奇的眼睛。恐龙现在就有这种被对方偷窥了的感觉,浑身的不自在。他只好板起脸孔,摆出一幅观看芭蕾舞剧的架势,以摆脱对方的骚扰。上帝保佑,那舞台是旋转的,恐龙的情绪很快由紧张变成了窃喜,他开始想象多而正惊惶失措的神情,因为那女人开始向隔壁多而正的窗口挤眉弄眼了。
看来把这次表演当成芭蕾舞剧欣赏是太难为这位舞者了,且不说她的丰满身材和光着的脚丫让她无法做出优雅的直立姿势,即便她能够做得出,那些躲在小玻璃窗后怀着不可告人目的但又心照不宣的人们也未必会感激她!舞者当然深谙此道,她很快就放弃了枯燥的站立姿势,开始躺在舞台上竖起了双腿。爱看香港电影的人们不知能否回忆起这样一个场面:一个穿着短裙的女上司坐在椅子上给她的三个男下属训话,随着她夸张的换腿动作,对面三个人的身体也齐刷刷地扭向有利欣赏的一侧,他们的眼神就不用多说了,一律是聚焦动作。这样的场面,随着这位舞者慷慨的双腿开合动作,隆重地上演了。恐龙甚至能感觉到正对面的小窗口后面闪烁出的惊喜眼光,以及斜对面一些未能赶上有利视角的观众的绝望眼神。恐龙对此深表理解,因为他所处的角度是一无所获。当小玻璃窗在面前“咔嚓”一声关掉后,恐龙毅然决定不再投币。因为根据那舞台缓慢的转动速度,恐龙至少要再投三个币才能等到那场面,而到时天知道那女人会换个什么稀松平常的动作!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恐龙一向非常明智,不会上当受骗!
根据以往的经验,恐龙相信多而正肯定会嘲笑自己是个小气鬼。不过这次是个例外,当恐龙退出来时,发现多而正比他出来的还早。
“没劲!没劲!”多而正失望地摇晃着脑袋。
“行了,行了,知足吧你!”恐龙必须得劝劝她,也顺便劝劝自己。“就一个盾,该看的都让你看了,就连不该看的,都快让你看见了,人家也够有献身精神的了。要不我出一个盾,您也上台给咱秀一圈?”
“哇赛!你也太小瞧我了,就凭咱这身板,怎么着也得一美刀看一回!”多而正义正严辞地抗议。看得出多而正是个有分寸的人,并没有随意哄抬物价。
“那好!等您做好准备,您就过来求我吧!万一我有了九死一生的冒险勇气,那您就能得到那一美刀了。”恐龙觉得有必要让多而正意识到就凭他那幅身板,想在这个竞争激烈的行业里挣一美刀,谈何容易呀!
多而正嘻嘻地傻笑。
过了一会,阿拉曼精神抖擞地出来了,很显然,他的神情是满足的。
“饱了眼福了?”多而正羡慕地问。
“还行吧。”阿拉曼随便应了一句。看样子他是不准备和大家分享他的收获了。
“看见了吧?机会总是青睐那些有准备的人。”多而正引经据典,意在点出阿拉曼的好色倾向。
“其实,你也准备了,只是不够充分而已!”阿拉曼以极其同情的口吻说着,一边拍了拍多而正的肩膀,以示安慰。
“没错!没错!也就是五十步和百步的区别,差距不大,落后的还可以迎头赶上吗!”恐龙在一旁作总结发言,大家哄笑。
三个人绕来绕去地在小巷里走着,和各种肤色的外国人擦肩而过。那些在门口招揽生意的黑人,不时地冲他们来一句“你好!看表演吗?”这大概是因为那些有钱的香港人和台湾人常来光顾此地的原因。最后,一个高声叫喊,满口英文的老黑,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因为他的满口英文,主要是两个单词在重复:Fuck和Suck。想必多数人不必查字典也知道这些词的意思。不过您最好还是去查一查,因为后来恐龙冒着极大的风险进到一妖艳女人的房间那里踩了点,问了价钱,才知道这代表了两个不同的服务等级,后者的收费要加倍。
或许是为了迎头赶上的目的,多而正突然跺了一下脚,“Fuck!既来之,则观之!我们应该去看看,这……也是一种文化吗!”如此铿锵有力的发语词加之如此冠冕堂皇的目的,给了另外两个犹豫不定的人十足的理由尊重多而正的决定。于是三个在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教育下成长起来的有志青年面对资本主义最腐朽最堕落的诱惑时,迫不及待地下水了。多而正谈好了价钱,三个人既兴奋又紧张地走进阿姆斯特丹红灯区一家极普通的声色之地。
如果把这次欣赏描述成恐龙成长过程中一次重要经历,或许有夸张之嫌。毕竟在这之前,恐龙也拜读过像什么什么凹(他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一类作家的巨著(书中经常标注着“此处删去多少多少字”),也观看过香港一些著名脱星领衔主演的三级片。最终,恐龙领悟到,那些作家费尽笔墨、罗里罗唆、处心积虑而又故弄玄虚地描写的情节和屏幕上几位演员大汗淋漓、哼哼唧唧、倾情演绎的几种套路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其实,就是这些别有用心的过来人,利用未过来人的好奇心理,反复地使用着这些伎俩,以达到自己成名成家的目的------无耻啊!
走进场子,一个圆形的看台映入眼帘,周围是观众席,角落里有提供饮料酒水的巴台。阿拉曼说没戴眼镜,于是选择了最靠近看台的位子。那显然是最易观赏的位子,但后来也因此给他带来了麻烦。表演中一个黑人女人想让阿拉曼去配合一下------阿拉曼离她太近了,这是她最凑手的选择------阿拉曼充分展现了东方人谦逊礼让、虚怀若谷的美德,他死死抓住椅子扶手(上帝保佑,扶手是固定的),任凭黑女人使出浑身的力气,也没将他拉动。恐龙和多而正则坐在了离看台较远的位子。他们旁边有一对谦虚好学的台湾中年夫妇,后面坐了几个肥胖的北欧大汉,经常发出放荡的大笑。
表演是循序渐进的,也是自然真实的------它所宣扬的主题是人类生活中原始的一面,从观众兴奋而又热烈的掌声中可以看出,表演是成功的。
自始至终,恐龙没有和多而正交谈,而他也只在表演达到高潮时听到多而正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话:“真他妈猛!”或许在别的场合,恐龙会觉得这样的粗话相当刺耳,但在此时此地,恐龙甚至忽然醒悟,原来多而正驾驭语言的能力是如此之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