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宫抗疫、无为而治

这篇文章是西方国家抗武肺系列之一，没想到被“十月惊奇”打断了，就写写白宫抗疫吧。

题目也费了一番周折，本来想用「股市与生命孰轻孰重？」、「川普染疫是个里程碑」或者「白宫抗疫策略」。后来想想不对，白宫哪里有什么抗疫策略、战术或方略，整个国家的抗疫完全取决于一个人的感觉，就用个中性词“无为而治”吧。

两个月前在《美国完败》一文里我说过“现在的情况是，美国每日新增感染六七万人、单日死亡一千多......  如果三四月份纽约是疫情中心的话，现在的美国有点像三四个纽约、虽然规模略小，这样规模的二度爆发在西方国家中是仅见的。  所以美国处于两难境地。一方面在没有疫苗和特效药的情况下，最有效的方法还是通过关闭来闷死病毒；另一方面，美国刚刚从关闭中重开，二次关闭代价巨大。这种两难考验美国政治家的智慧。  可是我看到是川普仍然在回避这个残酷的现实。”

有些留言者对《完败》一文的题目有看法，认为说美国完败言之过早。

新年伊始，武冠病毒从武汉第一次向世界扩散。一月二十日，美国报告第一个武冠感染者；二月中旬武冠在北意爆发，二度向世界传播；三月初，纽约爆发并向四周（包括加拿大的安省和魁省）蔓延，而纽约的主要传染源很可能来自北意；三月二十六日，美国累积感染成为全球第一，那一天全美累积武冠感染八万多、死亡1,629人（合每百万人口死亡五人），平均每天死亡一百多人。

截止到周六（十月十日），全美武冠感染近八百万，现存感染两百六十多万、重症一万多，死亡219,282人（每百万人口死亡六百六十一人），平均每天死亡约八百人。

六个月前，美国的武冠死亡率在发达国家居中、位列11；两个月前，美国死亡率刚刚超越法国，升至第六；此后美国陆续超过瑞典、意大利、英国，现在仅次于西班牙位列第二^【注1】，而抗疫糟糕的西班牙属于最不发达的发达国家。

现在武冠已经爆发九个月、在美国东北部也已经爆发六个多月了，澳洲、日本、以色列和欧洲甚至加拿大都出现了第二波感染，而美国依旧保持半年前的高感染率和高死亡率。在这种情况下，确实不能说美国有什么抗疫策略，只能用乱糟糟来形容。

表一 四月至今发达国家武冠死亡率的变化^【注1】

三月至今武冠最严重的六个发达国家（百万人口）死亡人数的变化

三月至今美国武冠日均感染和死亡人数

从上图可以看出，美国虽然没有走出第一波武冠，但是高峰中还有数个起伏：

• 四月8-18日开始，美国的感染率和死亡率达到第一个峰值后开始下降。
• 六月十四日，日均感染进入谷底（低于两万）；七月八日，日均死亡进入低谷（五百左右）。七月二十日，感染率上升到第二个峰值（最高接近八万）；两周后的八月五日，死亡达到第二个峰值（超过一千）。
• 九月十一日前后，感染率出现第三个小谷底（三万五左右）；现在日均死亡依然在八九百高位徘徊，但是日均感染又在升高、现在已经超过五万，四十多个州的感染上升，可以预计死亡人数会再度升高，第三个高峰正在形成。

美国的疫情已经形成了这样一个怪圈：当死亡下降时、政府和民众放松 → 开始出现高感染、（相对）低死亡 → 接下来成为高感染、高死亡 → 民众政府开始警戒 → （相对）低感染、（相对）低死亡 → 民众、政府放松…（下一轮循环）

所有这一切让人们怀疑，美国是不是已经放弃抗疫、向武肺认输？

现在说说美国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归根结底当然是因为川普的自私和无能。具体来说我以为有以下这么几点：

 

第一就是川普的赌徒心态

川普一生都在法律边缘走钢丝，虽然几度濒临破产，但是倚杖老爸的财富、reality tv 真人秀的天赋和狗屎运，虽然坑了很多客户、投资者和合作伙伴，他自己不仅有惊无险、竟然做上了世界最有权势的美国总统。

这次武冠瘟疫，川普先是赌和墙国断航封堵病毒，在美国流行后再赌武冠就是大号流感、“四月天热了就没了”，四月没消失开始赌神药羟氯喹，羟氯喹不管用又赌疫苗。

上个月川普多次说过，美国人十月底就可以打疫苗了。

把宝全押在疫苗上是不是可行？

我对医学一窍不通，但是还知道治病毒的药和防病毒的疫苗有本质的区别。中国有句老话：是药三分毒，意思是说所有治病的药都有一定的副作用。但是人病了，不用药不仅是病势加剧的问题、有时候还有生命危险，或者说病人明明知道药物有副作用还是要使用，因为没别的办法。

疫苗虽然也是“药”，但基本上是用来防病的，所以其副作用特别是长期副作用必须轻微；而像流感、武冠这种通过空气传染的病毒只有大部人使用、产生抗体、达到所谓“群体免疫”了才能起到预防作用；在这种情况下，长期副作用必须可以忽略才能让大众使用。

因为这个原因，疫苗、特别是病毒疫苗的研制周期特别长，而有些致命疾病多年后也没有合格的疫苗、譬如艾滋；即使这样还是有人抵制疫苗。

现在虽然众多生物、制药公司开足马力研发武冠疫苗，但是疫苗的特点决定了其最短周期也要一年半，因为测试周期本身就需要一年左右，这还是测试过程一切完美。

大炼钢铁出来的疫苗，拿老百姓当小白鼠、你敢用吗？

本文成文之时，强生 J&J 周一（10.12）宣布暂停第三阶段测试，这样和阿斯利康 AstraZeneca一起，美国已经暂停两种武冠疫苗的最后测试。这既说明制药公司不因大选政治起舞，更说明疫苗安全的复杂性。 

在十月底美国人打疫苗这个泡沫被捅破后，川普又在赌另一种神药：超强组合鸡尾酒^【注2】！

这位说了，怎么不用神药羟氯喹了？当他翻来覆去地问周围的人“Am I going out like Stan Chera? ”的时候估计也不敢用自创神药了呵呵（川普密友、房地产大亨斯坦·切拉四月死于武冠）。

周二（10.13）礼来公司Eli Lilly宣布暂停其单克隆抗体疗法ACTIV-3的后期试验。礼来和再生元在抗体疗法上投入很大，外界也寄予很大希望，看来也比想象的复杂。

 

第二，重用揣摩上意的“卫生官员”

为了应对武冠，白宫在一月底成立了「白宫新冠应对工作组 Coronavirus Task Force」，彭斯是组长，成员包括数位病毒及卫生专家。

估计大家还记得二、三月份的时候，川普在白宫的武冠新闻发布会上滔滔不绝散布一通谣言后、福奇和伯克斯一脸尴尬地为总统“擦屁股”的场面。不过那时候人们至少还可以听到科学和真相。

慢慢地，川普对“不合作”的福奇、伯克斯不耐烦了，发布会换上了杰罗姆?亚当斯（Jerome Adams，国家医疗总监）、罗伯特·雷德菲尔德（Robert Redfield，CDC主任）和斯蒂芬·哈恩 （Stephen Hahn，FDA 局长）。不过这些人也“不配合”总统的谎言，于是川普对卫生专家越来越不感兴趣、新闻发布会也不搞了。

一直到八月份，川普终于在Fox News上找到了“知音”，而且这人居然有医疗背景（神经外科放射学家），他的名字叫斯科特·阿特拉斯Scott Atlas。

此君先是配合川普说羟氯喹“有效且非常安全”；七月份在《福克斯与朋友Fox＆Friends》上对主持人布莱恩·基尔梅德Brian Kilmeade鼓吹全面开放以加速“群体免疫”，还在八月初跟电台明星拉什林堡Rush Limbaugh预言“我们在十月份就能把武冠赶尽杀绝 we could well be burned out of COVID by October”，因为人体有一个神奇的武器：T细胞！【注三 】

阿特拉斯接受Fox News宠女劳拉•英格拉哈姆Ingraham的采访

大喜过望的川普急急招阿特拉斯入宫，令其担任工作组病毒顾问，从此白宫发布会上再也见不到福奇、伯克斯们的身影，自然也没有人给川普添堵了。

在川普新宠的主导下，“群体免疫”、“感染的儿童不会传染给别人”、“无症状者无须检测”、“口罩无效”等成了白宫抗武冠的主要策略。

有人开玩笑说“新的防疫专家是放射科医生，白宫内给川普看病的御医是骨科医生，外面还一个眼科医生假装免疫专家”。

在这位蒙古顾问的“指导”下，CDC的防疫指南朝令夕改，先说每个人都可以测试、又说有症状的才可以测试、再改回每个人都可以测试；连“武冠病毒可以在空气中通过气溶胶传染”这样一个医学界的基本共识也是上指南、下指南、再上指南连番折腾，以至于雷德菲尔德怒气冲冲地说：总统的病毒顾问一直在传播有关疫情的错误信息。

 

第三，为了连任不顾一切

六月在塔尔萨体育馆的竞选集会遭遇滑铁卢及广泛批评后，川普有两个月没搞集会；不过在新宠病毒顾问上任后，川普在八月十七日恢复大型竞选集会。至九月底，一共搞了二十场。

公平地说，这些集会基本上是在室外。即使如此，成千上万不戴口罩的人挤在一起大喊大叫不仅违反当地政府的限聚令，也大大增加了病毒传播的风险。

九月十三日，川普公开违反内华达室内大型活动的禁令，在拉斯维加斯附近Henderson举行超过五千人的室内竞选集会，并公开对台下的支持者说“你们州长不是不许聚会吗，我来了！”。

当记者问川普是不是担心有人感染，您猜川普怎么回答？

他说“我在台上，离人群很远，所以一点不担心 I’m on a stage and it’s very far away, so I’m not at all concerned.”。

换言之，只要他自己不感染，台下那几千支持者是不是相互感染就不是他的问题了。

这样的回答，会不会让川粉有些伤心？或许渴望恩典“雨露均沾”的信徒不会。

Henderson竞选集会

9月18日大法官RBG金斯伯格去世后，川普捕捉到了另一个机会。一周后的9月26日，川普在白宫玫瑰园主持盛大提名仪式，大约二百名GOP重量级人物与第一家庭和被提名法官巴雷特Amy Coney Barrett一起出席，此后很多人进入外交接待大厅 Diplomatic Reception Room，口罩自然是不戴的、社交距离更没必要了。

多么精彩的竞选活动！

百密一疏的是，参加这个仪式的人此后陆续陆续有人感染。在川普和第一夫人10月1日确诊后，一共十多个人陆续确诊，这些人既包括参议员（Mike Lee和Thom Tillis）、白宫前顾问康威、新泽西前州长克里斯蒂和圣母大学校长詹金斯，也包括普通教师和学生；其他的人包括竞选经理Bill Stepien、共和党主席罗娜·麦克丹尼尔（Ronna McDaniel，她是罗姆尼的侄女）。

白宫大法官提名仪式，出席者12人感染

这些病毒携带者进一步交叉传染，现在已知的就有三十多人感染，包括白宫新闻发言人麦肯内妮；难怪福奇不客气地指出，白宫的提名仪式成了超级传染源superspreader event；舌兄更直截了当，白宫就是个毒窝！

这里还有另一个未知数 - 川普助手希克斯。外界第一次知道白宫有人传染就是希克斯，可是她并没有出席提名仪式，那么她是怎么被传染的、到底是出席提名仪式的人传染给她的、还是她是在另外的地方被传染的？

我们来看看时间线：

时间	活动
9月26日	下午，白宫大法官提名仪式。
9月29日	川普、拜登总统候选人辩论，希克斯在场。
9月30日	希克斯和川普一起参加明尼苏达竞选集会时开始不适，返程在空军一号上坐在机尾“隔离”，回到DC后接受化验。
10月1日	希克斯检测阳性； 川普继续在新泽西募捐、下午返回白宫； 下午Bloomberg报道希克斯阳性； 消息泄露后川普在傍晚推特宣布希克斯阳性，开始测试和隔离； 稍后川普确认感染。
10月2日	凌晨，川普宣布阳性； 早晨开始呼吸困难，吸氧； 下午接受REGN-COV2抗体血清鸡尾酒治疗； 傍晚乘坐Marine One直升机去沃尔特·里德国家军事医疗中心 Walter Reed Military Medical Center住院治疗。
10月3日	川普在医院继续接受治疗，包括REGN-COV2，瑞德西韦和地塞米松。

从时间线看，川普在获悉希克斯阳性后继续旅行、竞选，并且很可能在周四之前已经是武冠病毒携带者。问题是，白宫拒不回答在10月1号川普阳性前到底哪一天做过测试、结果如何；换言之，美国人无从得知川普传染了多少人，当然也就无从追踪。

 

九月下旬开始，经历了疫情低谷之后，欧洲、中东和加拿大都开始了第二波，其中情况严重的西班牙已经在大马德里宣布紧急状态。从目前的情况看，虽然感染人数偏高，日、韩、澳、加和欧洲（除西班牙外）的武冠死亡还比较低，现有医疗资源似乎可以应对。

有网友在《美国完败》一文后留言说“认为美国疫情完败只是一孔一时之见，等胖女人唱歌时，谁能大笑才是赢家”（源自谚语 “it ain't over until the fat lady sings 胖女人开喉前还不算终场”）。

问题是，在其它国家进入第二波后，川普治下的美国还在第一波高位徘徊，多少人相信美国会笑到最后？

 

注1：比利时是唯一将未确诊武冠的疑似死亡全部计入武冠死亡的国家； 英国在8月修正了英格兰的死亡人数，所以9月的死亡率低于八月。

注2: 再生元鸡尾酒+瑞德西韦+激素，全是重症药。

注3: 早期研究显示新冠病毒感染能够诱导CD4 T细胞和CD8 T细胞的免疫反应，能够在急性感染期抑制武冠病毒；不过从现在的情况看，T细胞对新冠病毒的作用还有待进一步的研究和数据收集。

数据来自 Our World in Data 和 World Meter。

 

相关

《抗武肺，哪个国家做的最好？》

《抗疫中场，美国何以完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