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张宗铭长篇小说《女人土匪东洋狗》
戴敏坐在顶部低矮的沿墙石头上,又一次心烦意乱地想起了刘礼靖:他一去都三个多月了,到底出了啥意外?不,他不会出意外,但是……他是不是狠心地扔下了她,同他的弟兄们逃出去了?有时候,她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时,会认为他不会像许诺她的那样:今生今世绝不会离开她,不能没有她。她想,他没有成过家,没有自己的娃崽,没有一丝一毫的牵挂,他轻轻松松快快活活的有啥不好,凭啥守着你这人老珠黄的老鸡婆?他很容易找个漂亮的、山沟里的黄花闺女,生一堆活蹦乱跳的娃崽,舒舒坦坦地隐姓埋名过日子……共产党的手再长,也不见得能翻出他的根根底底。她小他四岁,生过两个崽,还是个地主婆,对他简直就是累赘!中国男人要的女人,是年纪越小的越好;十个男人九个都喜欢鲜嫩的姑娘,她都三十老几的女人了,老得像根茅草,像刀样的割人扎手,再憨的男人都不肯沾边……这种自暴自弃的思绪好在并不长久,刘礼靖对她那野性的猛烈的爱,禁不住又令她激动不已。
--刘大哥说他要的女人就是她这样的女人!说她成熟、真诚、没有欺骗……她虽是农家女,但却不稀罕金钱!她热烈得像火,她对性的需求并不低于他,她有着异样的芬芳!
--他说女人其实都是鲜花,只要领略过风和日丽的春日,便准备去迎接暴风骤雨的摧残!这种摧残是灵性的碰撞,是自然的结合,是心与心的敲击,是彼此探索异性、去窥视异性秘密的钥匙,是男欢女爱山盟海誓的桥梁,是繁衍、是激情、是歌舞、是语言、是一切伤害与摧残里面最为美好的践踏!
对的,刘大哥是切切实实地只想拥有她,那十六岁的像刺藜花苞那样诱人的小满妹,也都没有让他心动情移,他不是那种东风调头云移它乡的人!想到这些,戴敏的心境就踏实多了。她相信,刘礼靖不会丢开她,他只要活着,就一定会再来张家大院找她的!
张家大院那几棵华盖蓊翳的大树,此时在阳光下更显得生机蓬勃,那在深山老林里的刘大哥,你也要像大树样的挺立着啊!想起命运多难的刘礼靖,戴敏又不禁黯然神伤起来……
“你在这里哭些啥?”一个男人靠近她,十分体贴地问着她。
戴敏猛回头,看是个年纪比她至少小十岁的小伙,显出很亲热的样子:“有人欺侮你还是想么子人?”
戴敏害怕地瞟他一眼,懒得答理他,返身欲走。那小伙拉了拉她:“就不能坐下谈谈吗?交个朋友也不能?”
戴敏面红耳赤地返身离去,心也不禁急速地狂跳了起来。她想一定碰上流氓了,乃至她跳下有些高的石台阶时,感觉到内脏和乳房也跟着抖动起来……她一溜小跑,回头看那人还在老远跟随着她。她刚想穿过深巷,抄近路回家去,在离皂角树不远的地方,又一个穿着便衣的男人迎面拦住她,说道:
“我们是公安局的。你不许闹也不许叫,乖乖地跟着我走!”
那一刻,戴敏像散了架似的,她非但压抑不住狂烈的心跳,紧接着又是一阵阵的寒颤向她袭来。她下意识地突然冒出张云长被带走的那个黄昏,也是这样的蓝天,阳光如万缕针剌,也是大约这个时刻!
布衣女人天生的浓厚的迷信色彩,仿佛在告诉她:她那做鬼也风流的男人,一定不愿意在阴曹地府里独守凄凉,更不愿看到她与刘礼靖的真情浪漫……在生拉活扯地急着拉她一起去死!戴敏绝望地想,败露了,完了!他们定是抓住了我的短短(罪证),捏住了我的尾巴,晓得了我与刘大哥的关系……我……死定了!
公安局离这里隔有几条街,路上,戴敏巴望见到一个熟人,好让家里晓得她被公安带走了。从这里到公安局必须经过张炎就读的毓秀路小学,学校里还有好些娃崽在踢皮球……她有意地停下来扣鞋绊,有意地放慢脚步,心在央求道:小炎炎呀,快出来吧,快快地出来吧,你一定会保护伯妈的,甚至不准这个人带我去公安局!假如你不能阻止他们,也一定会赶紧叫爸爸、杨老伯、妈妈,想方设法救伯妈出去……天底下就有这样的怪事,你巴望碰见一个熟人,偏生一个熟人也见不到。刚要转向毓秀巷,那挑水卖的袁二爷慢腾腾地向她走来,她刚想叫喊,想请他回去告诉家里人……那公安就不失时机地对她说道:
“快走,少耍花招!---你还没有翘尾巴,我就晓得你要屙屎!”
戴敏就不敢开腔了,驯服地朝前走着,连大气都不敢出!她见一个老农挑着一担叫卖的蚂蚱迎着她来,一只蚂蚱一个草笼,一个草笼里还有一片瓜花。蚂蚱在草笼里鸣叫个不停。戴敏心想:“笼子里的蚂蚱也有胆叫,我为啥连屁也不敢放一个呢?”
她在合群路又碰到了一个熟人,她不情愿就这样的走进公安局去,她想喊她,请她告诉家里人她被带到公安局去了……可她就是不敢叫出声来!相反,那不争气的颤抖的双脚,还似乎走得更快……似乎只在转眼间,她就被带到了金沙坡的公安分局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