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把所有的都挥霍尽了以后,那地方正遇着大荒年,他便开始穷困起来。他去投靠一个当地的居民;那人打发他到自己的庄田上去放猪。他恨不能拿猪吃的豆荚来果腹,可是没有人给他。他反躬自问:我父亲有多少佣工,都口粮丰盛,我在这里反要饿死!我要起身到我父亲那里去,并且要给他说:父亲!我得罪了天,也得罪了你。我不配再称作你的儿子,把我当作你的一个佣工罢!
他便起身到他父亲那里去了。
(路加福音十五14-20)
3、小儿子归家
迷 失
父亲拥抱、祝福的年轻人是个贫穷,极其贫穷的人。他满载财富、趾高气扬地离开,执意要远离父亲、远离所属社群,过自己的生活。然如今他空空回来:金钱、健康、荣誉、自尊、名声……全挥霍光了。
伦勃郎对自己的光景一点不置疑。画中,他的头剃光,不再是烟花馆里满头卷发的浪子,不可一世。如今他的头好象是囚犯的头,名字为辨识囚犯的号码所取代。不论在监狱或军队,在眩目的祭仪或集中营,一个人的头发被剃,象征个人的记号被剥夺。
伦勃郎穿的是内衣,破旧几不蔽他瘦弱的身躯。父亲与在旁观望的高个子身穿宽大的红袍,表示他们的身份、尊贵。屈膝的儿子没有外袍,那件棕黄、破旧的里衣仅仅遮住疲惫、衰残、毫无气力的身体。脚上的水泡道出旅程的漫长、窘困。凉鞋滑脱的左脚,伤痕可见。右脚一半为破凉鞋遮住,也道出他遭受的艰难苦情。
这是个失去了一切的人……除了一样:他的剑。挂在腰间的短剑——贵族的表征——是他身上仅存的尊贵记号。甚至在他潦倒之际,还牢记他仍是父亲的儿子。不然,他一定会典卖这把值钱的剑,他的儿子位分的象征。由这把剑来看,即使他回来以乞丐、流浪汉的口吻说话,仍然没有忘记自己还是父亲的儿子。也是这常级心头的宝贵儿子名分,使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回头。
眼前这个人曾深入异地,丧失了一切。我看见的是空虚、低贱、挫败。他以前跟父亲一样,如今的模样却连父亲的仆人也不如,端是一介奴隶。
儿子在远方出了什么事?除了物质上的后果,儿子离家,内心会有什么后果?事情演变不出所料。我离天主居住的地方越远,远难听见称我为爱子的声音,而越听不见那声音,我就越纠缠于世界的势力、摆布。
大致情况是这样的,我不确定自己是否有个安稳的家,同时看见别人都已渐入佳境。我揣测他们升迁的原因,努力去讨好人、获取成就。我若失败,就嫉妒、憎恨这些人;我若成功,又怕别人嫉妒、憎恨我。我变得猜忌、自卫,越来越怕自己不能如愿以偿,或失去一切拥有的。
纠结于这些索求,需要,我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动机是什么。我觉得周遭的环境有负于我,不能听信任何人的一言一行。总是提防别人,失去了内心的自由,把世界二分为敌、我。
我不觉得还有谁关心我,我为自己的存疑找凭据。无论到哪里,我都看得到,所以对自己说:“没有一个可靠的人。”我也不觉得还有谁真心关爱我。周遭的世界变阴暗,心情渐趋沉重,身体满载忧伤。生命失去意义,我成了迷失的灵魂。
当周围的人对他不再有点儿兴趣,小儿子才彻悟自己有多迷失。这些人只在他有利用价值的时候注意他。等他没有钱挥霍,没有礼物可送,这些人心目中早已没了他。我很难体会完全为异乡客,无人相识的心境。当我们失去共通点,就是真正的孤单了。小儿子落得连喂猪的饲料也没有人愿意给他,才恍然别人视他禽兽也不如。
我不是完全理解自己倚赖别人的程度有多少。共通的背景、历史、理念、信仰、教育;共同相识的人、生活方式、风俗习惯;共通的年龄与职业,这都是见容于人的基础。每次遇见新朋友,我总要找出两人有什么相通之处,这似乎是正常反应。我说:“我是荷兰来的。”对方的回答是:“哦,我去过那里!”或是“我那里有朋友!”或是“哦,风车、郁金香、还有木鞋!”
不管是什么反应,双方总是要找个共通的关联。相通处越少,就越难相交,越觉得别扭。我若不知对方的语言、习俗,不懂他们的生活方式、信仰、礼仪、艺术,不知他们的食物、用餐礼节……那么我就益发觉得见外、迷失。
当小儿子身边的人不再把他当人看,他孤立的感受就格外尖锐,是人类最刻骨的孤寂感。他是真的迷失了,也是这无比的迷失感令他醒悟过来,惊觉自己的孤独绝望,也猛然了解,自己走在死亡的路上。他与生命的来源——家人、友人、社群、旧识,甚至连食物也在内——断了线,下一步,即是死亡。他立刻看清自己选择的路径及其终点,了解自己做的致命抉择,也知道朝那方向再走一步,就会毁了自己。
在那关键时刻,是什么令他弃死从生?是发现了最深处的自我。
重拾童年
不管小儿子丧失的是金钱、朋友、名声、自尊,或内心的喜乐与平安——失去其中一样或全部——他还是父亲的孩子。所以他对自己说:“我父亲有多少佣工,都口粮丰盛,我在这里反要饿死!我要起身到我父亲那里去,并且要给他说:父亲!我得罪了天,也得罪了你。我不配再称作你的儿子,把我当作你的一个佣工罢!”把这番话搁在心里,他能够回转,离开异邦,回到家乡。
小儿子回头的意义,由他自己的话一针见血道出:“爸爸……我再也不配作你的儿子。”小儿子发现自己已经失去儿子名分的尊贵,同时因丧失了尊贵,使得他知道他真真确确是有尊严可失的儿子。
小儿子重寻儿子名分的那一刻,亦即回头的开端,虽然他已失去名分的一切尊荣。其实,丧失一切才致使他思索自己的身份。他的儿子名分沦落至最低点;回首再思,浪子非要失去一切,才能落实于自己存在的立足地。当他发现自己宁愿被人当只猪,才惊觉自己不是猪而是人,是父亲的儿子。
是这样的觉醒,成为舍死亡就生命的定力。一旦他再想起自己的儿子名分,就听得见——微弱地——称他为爱子的声音,也能感觉到——遥远地——祝福的爱手轻触。对父亲的爱有这番体会与信心,容或模糊不清,却给小儿子力量重申儿子名分,虽然这么做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优点。
几年前,我自己也面临同样的选择:回头或不回头。一段原先无可限量、满有生机的友谊,后来却拉我离家越来越远,直到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蛊迷其中。属灵上而言,父亲给我所有维持友谊活络的本钱已挥霍净尽。我祈祷不下去,我对工作失去兴趣,越来越难以集中精神关心别人的事。我知道自己的想法行为是自毁一途,但是我仍然受渴望爱的心牵制,求取虚假的自我价值。
然后,当这段友谊完全触礁,我面临抉择:毁了自己,或是相信我所寻求的爱。其实……就在家里!有一声音(虽然微弱)对我轻声说:没有任何人能给我想望的爱,没有任何友谊、任何亲密关系、或任何群体能满足我流离的心最深处的需要。那温柔却坚决的声音向我讲到我的使命、我早年的矢志,以及在父家所得的许多礼物恩赐,那声音称我为“儿子”。
被弃的痛苦,使得我几乎信不过那声音。但是身旁的友人看到我的绝望,不住力劝我跨越忧伤,相信家中正有人等待我。最后,我终于觉得克制,不更加流放自己。我去了可以独处的地方,在孤独里,我缓缓、犹豫地走回家,更清晰地听见那声音说:“你是我的爱子,我喜悦你。”
这痛苦却有盼望的经历,直指选择正路的属灵奋战之真髓。天主说:“我将生死、福祸陈明在你面前,所以你要拣选生命……且爱上主你的天主,听从祂的话,专心依靠祂。”这的确是生死攸关的问题,我们愿意囚禁我们的世界,还是求得天主儿女的自由?我们一定得做一取舍。
茹达斯出卖耶稣,伯多禄不认祂,两人都是迷失的子女。茹达斯却没有把握,自己还是天主的子女,于是上吊自尽。从浪子的角度而言,他买了儿子名分的佩剑。伯多禄虽然深感绝望,却含泪而返,重寻儿子的名分。茹达斯选择了死亡,伯多禄选择了生命。
我也常面临这抉择,我总是不自主地在沉沦中打转,与自己起初的美善、主赐的人性,还有基本的福祉断了联系。这种情况会一再上演,只要我自己说:“我不好,我没用,我一点价值没,我不值得爱,我什么也不是。”我能指出无数的情况、事件,使得我还有其他人深信,我的生命不值得活下去:我只是个累赘、麻烦、争端,或霸占别人时间、精力的人。
很多人,内心都抱着这种自我的阴暗感受。相对于浪子,他们任凭这阴暗完全渗透,不留一丝光芒引领他们回头。这些人或许不会实际地了断自己,但属灵上,他们已经不算是活人。他们气馁,不再相信生命中会有美善,因此也就不相信赐他一切的天主。
然而,天主照祂的形象造男造女,祂“看了认为好”。而且,仅管黑暗的声音喧嚣,没有任何人能涂改这件事实。
但是,我选择儿子的名分并不容易。黑暗的声音在周遭世界企图叫我认为自己不好,只有爬上成功阶梯“有门路”,我才够称得上好。这些声音牵着我速速忘了称呼我爱子的声音,也忘了这声音提醒我说:祂爱我不是出于我有什么嘉言美行。
黑暗的声音淹没了温文、轻柔、赐光明的声音;淹没了这不住地说:“我喜悦你”的声音。黑暗的声音,也把我拖到生命的荒郊,让我怀疑在我生命的中心,是否真有一位慈爱的天父在等待我。
然而离开异邦只是开端,归家的路漫长又艰辛。回去找父亲的路上,你做什么?浪子做什么则甚清楚,他准备好一份台词。他觉醒过来,想起自己的儿子名分,就对自己说:“我得罪了天,也得罪了你。我不配再称作你的儿子,把我当作你的一个佣工罢!”读这段话,我心知肚明,自己的内在生命也装满这种说词。
其实,我脑中常常盘旋这假想的对质:解释、夸大、道歉、声明、辩解,引来称赞或可怜。我总是与一些无形的同伴长谈,等他们质问,我则准备回应。这些内心的喃喃自语所耗费的心神令我吃惊。没错,我正要离开异地。没错,我正要回家……可是为什么要准备永不会出口的说词呢?
理由很明显。我已经申明自己的真正身份是天主的儿女,可是从我的表象看,我要重寻的天主似乎要求我们解释过往的行经。我还是认为祂的爱附带条件,还不完全认定要回的家。在回家的路上,我左猜右疑:他们真的欢喜我回去吗?看自己的属灵旅程,漫长疲惫的归家路,满了为过往的罪疚与对未来的担忧。我明白自己的失败,失去了儿子尊贵身份,可是我还不能完全相信:过犯虽多,“恩典就更显多了”。
我依然抱守自己没有价值的想法,给自己的定位远低于属于儿子的位分。相信完全、绝对的赦免并非一蹴即成。从人的经验来说,饶恕追根究底是对方不计前仇,对我发慈心。
漫漫归家路
浪子的归途,满了不清不楚的地方。他走的方向固然正确,可是却乱七八糟!承认靠自己不行,在父亲家作奴隶的待遇也胜于在异地作浪人,至于信赖父亲的爱,他还差得远。知道自己还是个儿子,却告诉自己已经失去了儿子的尊位,准备好承受“雇工”的地位,如此至少还能生存下去。他虽有悔意,却不是赦免的天主其大爱光照下发出的悔意。这是为自己设想,求生存的悔改。
对这种心态我最清楚不过了,这好象是说:“靠我自己办不到嘛,只有认天主是我唯一的方法喽。我会去求天主赦免,希望祂能从轻发落,而且准我努力工作生存。”天主还是个严厉、审判的天主。是这种观念的天主让我歉疚、担忧,并且找出一大堆为自己设想的致歉词。臣服于这种观念的天主,并不能开创真正的内心自由,只能滋生苦毒与怨恨。
属灵生命的一大堆难题就是接受天主的赦免。人不知为什么总是眷恋自己的罪,不容天主涂抹我们的过去,赐我们崭新的开始。有时似乎要做给天主看:我的黑暗过往是天主胜不了的,我只要做个雇工就好!
我真的想重获儿子的全部责任吗?我真的愿意完全被赦免,以能开始全新的生活吗?我信得过自己,信得过怎么彻底的身份转换吗?我想切断对天主根深蒂固的背逆,绝对降伏于天主的爱,作一新造的人吗?接受赦免要全心愿意容天主做祂要做的事工:医治、重建、更新。只要我想自己挥手做任何一部分,所得的就是些残缺的方法,诸如作个雇工。
身为雇工,我还是可以保持距离,身为爱子,我只能接受一切尊贵,而且预备有朝一日作父亲。
很明显,由回转到抵家的路程需要智慧与操练,操练是成为天主子女的操练。耶稣清楚说过,天主的道路是再寻童年的道路。“你们若不变成如同小孩一样,你们决不能进天国。”(玛十八3)天主不是要我长不大,祂是要我变成小孩子,变成小孩子是再次活出纯真。不是新生儿的纯真,而是认真选择的纯真境地。
这些回返第二次童年的人,这第二次的纯真年岁又当如何描述呢?耶稣在“八福”中说得很清楚。之前,祂才听过祂爱子的声音,又弃绝了撒殚的声音,要祂向世界证明,自己值得受爱戴,祂的公开传道生涯于此开始。第一步是呼召门徒跟从祂,加入传道行列。然后祂上了山,召聚门徒在身旁,就说:“神贫的、哀恸的、温良的、饥渴慕义的、怜悯人的、心里洁净的、缔造和平的、为义受迫害的是福的”。
这段话勾勒出天主儿女的画像,是耶稣,天主的爱子的自画像,也是我的画像。“八福”指给我最简单的归家旅程路线,回到我父家中。等我回到家,感受父亲的拥抱,就会明白我不仅归属天上,地也将成为我继承的产业,那是我不蛊迷、不挤迫,自由自在生活的地方。
成为小孩子就是活出“八福”,找到天国的窄门。伦勃郎知道吗?我已分不清是比喻指引我看出画中的新境界,还是画指引我发现比喻的新境界。从归家男孩的头,我则看到第二个童年的描绘。
我依然清楚记得,有一次拿伦勃郎的这幅作品给朋友看,问他们看到了什么。其中有个少妇站起来,走到巨大的《浪子回头》复制画前,手放在画中小儿子的头上,说到:“这是刚从母腹出世的婴儿头。你们看,还湿湿的,而且脸部画得象胎儿一样。”当时在场的人,蓦然看懂她说的。莫非伦勃郎描绘的不只是回到父亲那里,也是回到为父亦为母的天主的肚腹中?
之前,我认为男孩剃光头意味他是个囚犯,住在集中营,我也把他的脸看成是受恶待的人质瘦削的脸,伦勃郎想要表达的也很可能止于此。但是自从那次与朋友相聚,每次看这浮画,就不自主地看到画中依稀有个婴孩重新进入母腹。藉此,我更看清自己的归家路。
小孩子岂不是虚心、温柔、清心的人吗?小孩子岂不会为每一小小的痛苦流泪?小孩子岂不是饥渴慕义、谋求和平,也是最后受逼迫的牺牲者吗?而耶稣自己呢?道成了肉身,在玛利亚腹中九个月,以婴孩的样式来到世上,受附近的牧人与远方的博士敬拜。永恒的天主子成为小孩子,所以我也能再次成为小孩子,与祂重新进入父的国度。
“我实实在在告诉你,”耶稣对尼苛德摩说:“人除非由上而生,不能见到天主的国。”(若三3)
真浪子
此处我涉及了一宗奥秘:耶稣为了我们的缘故,成为浪子。祂离开天父的家,来到异乡,放弃了原先的一切,然后藉着十字架又回到父家。祂做这一切,不是出于叛逆,而是出于顺服。受差出外,把所有迷失的天主的子女带回来。
耶稣对着一批责难祂与罪人来往的听众讲了这个故事,祂自己则亲身经历了自己描述的漫长、痛苦的旅程。
当我默想这则比喻,以及伦勃郎的画作,我从未把疲惫、面孔如新生儿的年轻人比拟我耶稣。如今,经过长时间的深密静思,我觉得深受这幅景象恩泽。跪在父亲前面那心碎的年轻人,岂不是“天主的羔羊,除免世罪者”(若一29)?岂不是“使那不认识罪的,替我们成了罪”(格后五21)?祂岂不是那“并没有以自己与天主同等”(斐二6),反倒“取了奴仆的形体,与人相似”(斐二7)?祂岂不是清白的天主子,在十字架上呼喊着:“我的天主,我的天主,祢为什么舍弃了我?”(玛二十七46)耶稣是流浪父亲的流浪子,放弃了父亲赐给祂的一切,为了叫我能像祂一样,并且与祂一同回到天父的家中。
视耶稣为浪子远超乎这则比喻的传统解释,然而,这个意象持有极大的奥秘。我逐渐知道,我的儿子名分与耶稣的儿子名分为一是什么意思;我的归路与耶稣的归路为一是什么意思;我的家与耶稣的家为一是什么意思。讲述浪子故事的是天主的“圣言”,“万物是藉着祂而造的”,“圣言成了血肉,寄居在我们中间,”(若一3,14)让我们于祂的丰盛有份。
我一旦以信心的眼光看浪子的故事,浪子的“回头”就成了天主子的回头,吸引万人归向祂,并且带他们到天父的家里。正如保禄所说:“因为天主乐意叫真个的圆满居在祂内,藉着祂使万有,无论是地上的,是天上的,都与自己重归于好。”(哥一19-20)
“耶路撒冷兄弟会”,是在耶路撒冷城中的修士团体。创始人皮耶马里(Fere Pierre Marie),以诗的丰采,圣经的观点省思耶稣何以为浪子。他写道:
祂,非生于人群、人的情欲,或人的意志,而是出于天主自己。有一日收取了祂座下的一切,带着这些产业、独生子的名分,以及所有的赎价,到了远方……域外之境……倒空自己,成了凡人。
祂自己人并不接纳祂,而祂睡的第一张床竟是一堆禾草!像根出于干地,在我们面前生长。被藐视、被人厌弃,好像被人掩面不看的一样。旋即又体会了放逐、敌视、孤独……又散尽从丰饶之地带来的一切:祂的尊贵、祂的平安、祂的明光、祂的真理、祂的生命……还有知识与智慧的宝藏,以及生生世世隐藏的奥秘。
在以色列家迷失的子民中,祂失去了自己,与病人(不是与富人),与穷人(不是与正义之士),甚至与娼妓相处,且应许他们得进天父的国度。
别人当祂是老饕、酒鬼、税吏与罪人的朋友,是个撒玛利亚人、被鬼附的、亵渎天主的。祂献上所有,甚至祂的身体、祂的鲜血;深深感受到哀伤、心灵的烦忧,落入无底的觉悟,因祂甘愿受遥远的父亲、活水的源头差遣,以受唾弃的自居,从被钉的十字架上呼喊说:“我渴了。”
祂憩息于尘土、死亡的黑影中;担着我们所有人的过犯、罪孽、承受我们的哀伤,落入地狱,第三天从那里复活。祂昂然屹立,呼喊说:“是的,我要升到我的父,也是你们的父那里去。祂是我的天主,也是你的天主。”然后,升到了天上。
父亲望着祂的这个儿子,还有其他所有的子女。由于这儿子历经沧桑,就对仆人说:“把那上好的袍子快拿出来给他穿,把戒指戴在他的指头上,把鞋穿在他脚上。我们来吃喝庆祝!我的子女是死而复活、失而复得的!我的‘浪子’把他们全带回家了。”他们就穿起用羔羊的血洗得洁白的长袍,大开宴席。
再看伦勃郎的“浪子回头”,我以新的角度看他:那个浪子是耶稣,回到祂的天父,也是我的天父身边;是祂的天主,也是我的天主。
伦勃郎本人恐怕不会以这种方式看浪子,这不是他的时代传讲、写作的固有习惯。但是从这疲惫、心碎的年轻人身上看到耶稣自己,给我很大的安慰。被父亲拥抱的年轻人不仅代表悔改的罪人,更代表了全人类归向天主。浪子的受创身体是全人类的受创身体,而归人如婴儿的面孔成了所有受苦者的面孔,渴盼重入失去的乐园。但是,伦勃郎的画作不单描绘感人的比喻而已,这是我们的救赎经历之精撮。环绕父亲与儿子的光芒,如今似是述说为天主的子女准备的荣耀,令人想起若望的金言:“……现在我们是天主的子女,但我们将来如何,还没有显明;可是我们知道,一显明了,我们必要相似祂,因为要看见祂实在怎样。”(若壹三2)
但无论是伦勃郎的作品,或其描绘的比喻,都不足以令我们欣喜若狂。当我在德莲的办公室看到这张复制画,所看到的景物中心是父亲拥抱着回头的儿子,我尚未注意围观的四个人物。如今,我认识了围着“回头”场面的那些面容。这几个人神秘兮兮的就不消说了,特别是站在右边的高个子。没有错,画中有美、有荣光、有救赎……可是也有袖手旁观的批判目光,给作品平添一种阻碍的意味,不容人对灵里的复合幻想出任何草率、不切实际的解释。
在浪子回头的比喻里,小儿子的历程与大儿子的密不可分。现在,我也就冒几分卤莽,把注意焦点转向大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