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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人的温暖记忆(中)
怡然
三
早春的陶然亭,弥漫着一股寒气,那是从刚解冻的湖水里反射出来的寒,与路两边才微微泛绿的嫩柳,相互交替地传递着并不和谐的春的气息。远望三面临湖的陶然亭,确有一种红尘净世之感。印证了那句古诗“烟藏古寺无人到,榻倚深堂有月来”,一种寂寥却也超然的意境。
一个身着银灰色风衣的女子,孤零零地坐在亭子里,她似乎在等一个约会,一个她等待了许久的约会。清明节早晨,园子里冷冷清清,偶尔有鸟鸣声,唧唧喳喳,给这冷清添了几分热闹。女人很专注地听着鸟叫,鸟儿们似乎懂她的心思,愈发用劲地吟唱起来。女人轻轻地笑了。
湖面在她眼里渐渐地蒙上了一层雪雾,愈来愈浓,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听到了一个声音,似乎是从天籁传来的。
“倪虹,身体往前倾,抬腿,迈步,向我这来!”
“不……,大唐哥,我怕摔倒。”
“别怕,有我在这儿,摔倒了也没事儿。”
她穿着冰鞋,颤巍巍地刚向前迈了一步,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朝后仰下去,吓得她把两眼紧闭,就等着直挺挺地摔倒在硬硬的冰面上,然而,奇迹般地,她感到自己的腰身被一双手撑住了,接着把她抱了起来,温暖而踏实。就象小时候险些跌倒时,被手疾眼快的父亲拦腰抱起来那样,但却是不一样的感觉。那是怎样的感觉?是难舍难分,是非他莫属,瞬间的颤栗变成恒久的依赖。如果时间能够定格,她真希望和他就永远停在那一刻。霎那间,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恋爱了。
人都说女人是感性多于理性的,而陷入爱河中的女人怕是只剩感性了。她会凭直觉的瞬间作出相许一生的决断,倪虹也不例外。这就叫作缘分吧,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男女情爱,便都从缘分这里找到了解说。
以后的日子里,他们俩常常一起回忆起那个历史镜头,大唐总为自己的英雄救美人而得意,倪虹却反讥他说,你这是乘人之危。不管怎么说,滑冰给了他们牵手的机缘,陶然亭成了他俩冬天约会的地方。那时倪虹在读大二,大唐已经毕业工作了。每次滑冰,大唐都要亲手给她穿上滑冰鞋,他是个坚持的人,说是为了安全,必须这样。看着蹲在地上的他,认真地将鞋带穿过一个个扣眼,倪虹就默默地在心里说,大唐哥,你不就是那个我梦中见过的能相守一世的人吗?
后来滑冰队由俩人变成了仨人,他俩后面还跟着个小不点儿,跑起路来左摇右摆,象个小企鹅,那是他们的娇女儿囡囡。大唐负责穿冰鞋的任务,也由一个变成了两个。囡囡总是把小脚一伸,“爸爸,快给我系鞋带!我要超过妈妈呢。”
一转眼,囡囡都步入花季,出落成了娇美的大女孩。大学毕业后,囡囡去了倪虹的老家杭州工作,大唐也变成了老唐。这些年来,好象只有倪虹没怎么变,这一点颇让老唐引以为自豪。看看,都是和我在一起,你才越活越年轻的。倪虹把嘴一撇,看把你美的。但她心里也这么想,谁让我这么有福气,遇到了老唐哥,他的爱怜呵护,又怎么能用三言两语就说得完呢?
老唐走了,倪虹一直都无法面对这个现实,她想不开。人都说好人会有好报,可老唐一世与人无争,性情随和,在他们研究院里,虽身居总工的位置,却从没想过给自己谋一点私利。倪虹经常逗他说,你是不是想清史留美名啊?老唐总是回她说,“只要有你记住我,就够了。”一句话,说得倪虹心里暖暖的。唉,老唐哥啊,我是记住你了,不只是今世,还有来生。
倪虹心里一直有个夙愿,等老了,携老唐回她的老家杭州,在西子湖畔安度晚年。可谁能料到,他竟这么突然地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只有这陶然亭,依然如故地伫立于天地之间,象是在默默地告诉着她,他们曾经留在这里的一切。
四
不知不觉,正午的阳光已照到了湖面上,风变得暖洋洋的,吹在脸上很惬意。倪虹不情愿地站起身来,她机械地挪动着脚步。人,还得学会忘记,这是她母亲在世时常对她讲的一句话。可是,忘记比起记忆来,是一件更难的事情,尤其对她来说。
“你该去吃午饭了吧?”倪虹觉得有人在跟她说话,她回过身,是老简。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嗨,我是特意来跟踪你的,信不信?”
“奇怪了,你怎么知道我会到这儿来?”倪虹仍然感到诧异。
“别忘了,是你昨天告诉我的。这叫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哪。”老简显出得意的样子。
他们一起走进一家新开张的酒家,老简蛮内行地为倪虹点了饭菜,眼里流露出关切,“你,是不是常常一个人跑到这儿来?”
“来过,但也说不上‘常常’”
“唉,如果触景生情能够让你把悲伤释放出来,常来也没什么不好。我只是很担心你的身体,你没听说过吗,爱得太深不只是伤心,也会伤身的啊?”老简谈话的语调,就象一个推心置腹的老朋友。倪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还好吗?我是说,那一边。”
“对了,我正想告诉你呢,我们离了,上个礼拜她回来了,我们去办了手续。”老简故意把事儿说得轻描淡写。
“怎么这么快?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那儿子怎么办呢?”倪虹想不到,老实巴交的老简,处理离婚这件事竟然如此神速。
“嗨,儿子今年就上大学了,当然是在那边跟着她,这样我也放心了。”
倪虹轻轻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她隐约地感觉到了老简的期待。可她能够给老简他所期盼的吗?她知道自己整天在想谁,她的心几时离开过她的老唐哥呢?
老简似乎看出了倪虹的心事,“其实我知道,你忘不了他。唉,你知道和故去的人竞争是个什么滋味吗?”
“老简,别怪我,我知道你对我的一片心意,可是,可是我不能那样,不能啊……,真的!”
“为什么?你是受过教育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不,你想错了,我并不是受什么约束,才说这样的话。我就总在想啊,再也不会有人象老唐哥那样对我好了,真的,不会有了……”倪虹的眼里浸满了泪,声音也变得哽咽了。
见倪虹流泪,老简慌了,“嗨,你看我这人,我这是怎么了? 本来我没想跟你说这些,咱们不谈这个,说点别的吧。你别难过,我自己离婚与和你要好,这是两回事。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好朋友,对吗?”望着老简满脸的诚恳,倪虹还能说什么呢?她只感到自己很幸运,生命中总是遇到好男人,如此地善解人意。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