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的荔枝
李秀清/温哥华/大华笔会会员
文友回中國探親返轉溫哥華時,家鄉的表弟托他送來一個包裝精致特小的竹籮荔枝,說:「這是‘妃子笑’」。
一提起妃子笑荔枝,我感情的津液就會汩汩而生,這是荔枝的極致品種。有話,牡丹是花中之王,荔枝是果中之尊,而妃子笑更是尊中之「尊」了。它殼似紅繒,皮光而薄,色如琥珀,肉厚核小,漿滑如乳,味如蜜,香如蘭,吃過后,滿口生香。相傳,楊貴妃是吃荔枝的「美食家」,唐玄宗為博得楊貴妃的歡心,派精壯士兵赴嶺南等地日夜兼程将之咧灵L安,貴妃見而笑逐颜开遂得名。因此,有詩雲:「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杜牧)「不須更待妃子笑,風骨自是傾城姝。」(蘇東坡)
睹荔枝,吃荔枝,憶童趣,思舊事。
兒時,過了春節就掐著指頭算:三月楊梅四月李,五月梨子黃橙橙,六月荔枝像把火。我的家鄉一年四季,花果飄香,四時水果,銜接相連,沒有間斷,但我對荔枝卻情有獨鐘。
我家舊屋門前有株古老的荔枝樹,樹齡有一百五十多年,是爺爺的爺爺種的,樹干粗大,徑圍一米五左右,枝葉繁茂,遮天蔽日。酷暑夏日,村民多在這裡納涼,成為「露天娛樂場」,有下棋的,推牌九的,打麻將的,講故事的,我愛聽故事,在這裡我增添了許多知識。
大些時候,我常像猴子般嗖嗖地爬上這棵荔枝樹,哼著歌兒,悠然地吃著,甜潤的果汁從嘴邊溢出,芳香,清脆,其樂何止融融,簡直有一腔難言的驕傲和豪情。
一次,我不小心,從樹上跌下來,手腳擦破,流出血。爺爺指著樹咒罵:都是荔枝害人,这棵樹造的孽。跟著他又快手快腳摘下鄰近的楊桃樹上的葉,用口咬爛,敷住我的傷口,血止了,疼痛也大為減輕。
有次,吃荔枝多了,得了「荔枝病」,頭昏,目暈,奶奶用荔枝核煎湯給我服,果然,「妙手回春」。隨后,奶奶又給我脖子上掛了串用紅線穿起來的荔枝果核,說是「長壽鏈」、「幸福鏈」,取其吉祥之意。
記得有一年,成熟的鮮紅鮮紅的荔枝掛滿枝頭。一天清早爺爺摘滿了一簍荔枝,準備賣給鎮上的小販。我叫爺爺把青色的荔枝摘下來。爺爺說:「青色的,未成熟,酸得澀牙,不能摘。」我說:「摘一些混在下面一起賣。」爺爺陰沉著臉說:「我們不能那麼奸猾,不能賺不義之財」。
「四人幫」橫行時,所謂「割私有制尾巴」,搞甚麼學大寨,人造小平原。一日,一輛卡車鳴著喇叭,躥進村里,揮斧亂砍。爺爺聞訊從田間急急忙忙趕回,大聲叱喝砍伐者,老荔枝樹已被攔腰劈一斧,爺爺用身體護著古老的荔枝樹,「割尾巴」隊無奈,只好悻悻地離去。因此,爺爺被當作「復辟資本主義的急先鋒」挨了幾回批斗。
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進了山村,二十多年前,村長希望大家放開手腳,大搞多種經營。但在過去「政策像月亮,初一十五不一樣」的陰影下,人們心裡不踏實。村長只好帶著幾個敢想敢干的青年,開墾了幾塊荒地,每人種十多株荔枝樹,僅二、三個年頭,嘗到了甜頭,收獲頗豐。於是村長帶村民到嶺上召開現場觀摩會議,並請農業專家對當地土質、氣候、光照、雨量的「天時地利」作評估,認定荔枝可改變窮困的希望,是心目中的致富果。於是,男女老少一齊出動,不僅屋前房后普種外,還開荒掘嶺,大種特種,每戶都有自己的荔枝園。除外銷歐美市場外,村民還合資入股興辦了荔枝加工廠,用正規機械化,一套流水作業生產易拉罐荔枝汁,遠銷海內外。
歲月如梭,每每當我接觸到荔枝,或喝著滿口飄香的荔枝汁,思緒不禁一陣陣翻騰:爺爺(今已去世)當年挺身捍衛荔枝樹的形象,做人要善良,真盏膯⒚山陶d,永遠留在我的心中。同時,我也為家鄉的巨變而陶醉不已。
卓瑪
北塘居士/杭州
(中)
馬兒似乎知道跑得太快不利于主人說話的,或者是想乘著主人說話的當口偷一把懶,現在它們在漫步了。伴隨著我的思索,我們繼續交流。
“卓瑪,你爸爸是個有文化的好人,有骨氣的男子漢。”
“是! 我爸說過,就是全世界的人都要飯了, 我們家的人也不。”
“他教的什麽課呀?”
“語文、數學,樣樣都教。”
“有這樣的好爸爸,你的功課一定也不賴、一定‘三好學生’。是嗎?”
可是,卓瑪却愣了一下。她眯縫著那雙大眼睛看了我一會兒,然後正視著前方,氣吁吁地說:“我沒上學!”說完,兩腿往馬肚子上狠狠地一夾,坐騎帶著她便乘著輕揚的塵土,遠去了。我這個人向來粗裏八幾的,這會兒却也感覺有點兒不對勁,趕緊揚鞭策馬,追了過去。
騎馬,基本要領把握住之後,有時候你越是不在意,就騎得越穩當。我一心想著趕上卓瑪,寒磣樣兒一掃而光,騎速快了許多,高頭大馬幾個奮蹄就趕上了那褐色小馬。我收緊繮繩,放鬆緊夾著馬肚子的兩腿,喊了一聲“籲~,”同時回頭看,怪怪,小傢夥在擦眼泪。
“對不起卓瑪,我讓你不開心了。”我邊說邊心裏想著,此刻最好換個話題,就出口道:“卓瑪,我曾在地圖上看見,在青海湖的中間有座2800多米的高山,怎麽一抹眼過去沒見著呢?”我看地圖發現這座高山是讀小學時的事情,這會兒我刻意避開了與小學或讀書相關的任何字眼。
她左手拉著繮繩,用右手的指背抹了下眼睛,向右扭了下頭說:“那個山包就是!”
青海湖的中間隆起一個像小山丘似的孤島,遠遠望去,比太湖三山中最大的一座大不了多少。我好詫异,也好失望,難道我的神往用這一窪湖水和一個山包就給打發了?“是不是青海湖還有什麽去處?”我心裏好生思量著,便出口問卓瑪:“卓瑪呀,我是浙江杭州人,杭州和西湖你聽說過嗎?”
“天堂,知道!”她的小嘴還撅著,這兩個單詞像是賭著氣出口的。
我繼續引導她往旁處想:“西湖北岸有座寶石山,才70多米,可比這2800 多米的高多了呢。咱們是不是搞錯了啊?”
“咱們青海的地勢多高呀!這兒地勢比西寧還要高許多。”
啊哦!我好笨!怎麽把這一茬子事兒給忘了?!
聽完卓瑪的“地勢”說,我一臉火辣辣的,本能地感覺自己極大地有失于尊長的體面,心裏空落落的,覺得騎馬又不怎麽似追趕卓瑪時那樣像回事了。
我們繼續溜達。半晌,我回過神來,目光久久地遠眺著那個海拔2800多米的小山丘。
馬兒還是“得、得”地彳亍著,忽然,我的腦海被一連串帶有問號的、極强烈而又明確的意識流占據了:“她怎麽知道得那麽多?幷且怎麽每個概念都那麽準確?她是聽大人講故事記得的這些事還是自己看地圖或者畫册搞明白的?她不是沒有上學嗎?不識字就只能聽故事了,難道忙忙碌碌的藏族大人也能給她把故事一直講到‘天堂西湖’?她怎麽連地勢落差的概念都知道?怎麽知道高山在高原的湖海中就會成爲小山包?”
我思索著,騎術恢復了正常,整個腦子仍然被那些問號占據著。小傢夥不僅概念清晰、視事悠遠,幷且回答得口齒伶俐、乾脆利索。我暗自想:“她怎麽回答得那麽清晰?”一個9歲的孩子,即使上課了,回答老師的提問也不至于如此爽朗呀。
我全神貫注地想著,朝向山丘的目光由眺望漸漸轉爲凝視,此時已經沒了神色了。
孩子哭鬧時,只要不是餓了、疼了,常常只要不去搭理他,逐漸地,他的脾氣就會减弱、以至消失。卓瑪看見我沉思良久,剛才的情緒平落了。她望著我,看著我發楞,眼裏充滿好奇。我們就這樣幷行著,緩緩向前。
“卓瑪”這時,我的腦子裏形成了一個對卓瑪印象的輪廓,像是自言自語地對她說:“你不僅懂事、有骨氣,而且很聰明、有靈氣。你知道得真多呀!”
卓瑪扭頭看了我一下,沒作聲。
“你看,伯伯剛才都把高原這茬子事兒給忘得死死的了。伯伯多傻呀!”
卓瑪笑了笑,還是沒作聲。
“你知道得那麽多,真不簡單!”我在尋找轉移話題的機會。“這些都是你爸爸教你的吧?”
讓我怎樣稱呼您
盧鬱/温哥华
09年初回(中)國,奔喪、探親、到商店買東西、在大街上問路、辦事與人打交道時,縂免少不了要開口稱呼對方。那麽什麽樣的稱呼才最爲妥帖呢?現在國内千變萬化,不同年代有不同的稱呼。稱呼在中國也體現時代特色。
記得解放後,叫聲“同志”是最暖心的稱謂。它意味著我們之間志同道合,是聼主席話,跟共產黨走,是走社會主義道路的同路人。
文革中,是非曲直有了顛覆性的變化。一切論出身,講成分,“工人階級領導一切”是那個時候最時髦的提法。“師傅”的稱謂應叨??R宦暋皫煾怠北憧勺弑槿珖?5?粽唠S意,受者有些洋洋得意,不乏也有驚慌失措者—--因爲那時有很多所謂的“牛鬼蛇神”。
文革后,“師傅”的稱呼不吃香了。記得當時我們公司新分配一位女大學生。某天,她氣呼呼地走進辦公室說:“你們看,我的樣子哪一點像工人?車上(公交車)竟然有人叫我“師傅”!”
後來,一首“朋友”唱紅了中國大江南北。然而“朋友”的稱謂,變成了拉近彼此關係的潤滑劑。在上海,會有調侃的口氣說:“朋友,噥幫幫忙哦?”。 再説,男性之間互為稱呼“朋友”,難免有點曖昧的意蕰,而女性之間稱“朋友”,讓人又覺得帶些江湖味道,顯得不溫柔,故而朋友的稱呼只能在男性间稱。
女性,不管長幼,曾經一度風行叫“小姐”。這樣,倒也免去了其是否結婚的尷尬。但後來因爲某些娛樂場所對“小姐”的稱呼,使其含義有了一種別樣的意味,如今在很多地方已經“禁用”。記得有一次,我在馬路上詢問過路的一位女孩:“小姐,請問你XX路公交車站在何處?”,想不到她很生氣地瞪了我一眼,然後一言不發地掉頭就走了。又有一次,我在餐館,想請服務員為我點餐服務,連叫幾聲“小姐”,不但沒人應答上前服務,反而招來她們的一頓白眼,讓我好不尷尬。後來經友人提示才明白,原來現今已經不能隨便稱呼女性“小姐”了,而要改稱“小妹”,這樣她們才能為你服務。
據悉如今,在企事業單位裏,又流行起幾年前在姓氏前面加上個“小”、“大”、“老”(記得六十年代有部電影叫“大李,小李和老李”)。這也象徵着此人工作時間、經歷閲歷、年齡長短吧。若有頭銜的,不論大小,一定要帶上,譬如“王縂”、“李董”、“張總編”等等,這樣受者的面子會很有光的。而在外資公司裏,乾脆是洋名Lucy、Alice、Jack、Frank等等滿天飛,這樣倒也不錯,畢竟省略了職稱、年齡、婚否等的麻煩。不過由於同名太多,也帶來不少煩惱。聽説現在,由於起伏的股市,在男性中又忽然流行起稱“兄長”、“小弟”等等。
看來,這稱謂在國内也是與時俱進。幾年回國一次,今後還不知會出現什麽樣的套路呢? 所以,讓我怎樣稱呼您呢?
作者簡介:
盧鬱,女,1962年上海華東紡織學院畢業。喜愛寫作,筆風細膩流暢,簡约中又富含哲理。曾在上海“新民晚報”等多家報紙撰稿,陸續發表過十餘篇文章。后移居加拿大,有近十篇文章在加拿大“老年雜誌”“追求”等發表。
三月的山村
齐凤池/唐山
几瓣落花
把山村的日子打醒
老牛在山路上咀嚼岁月
淅淅沥沥的三月
讲着遥远的山村故事
披蓑戴笠的农民
在季节的拐弯处抢种
潮湿的脚印
都点上了春种
雨中劳作的农民
把耕耘和收获
当做一生最快乐的事情
勤劳朴实的山里人
把那条蜿蜒的四季不断地翻新
今天被汗水浸透
明天又被喜悦擦干
这样反复的过程
给山村的日子
涂上一层鲜艳的口红
躲在屋檐下的孩子
吹响了柳叶
嫩绿的音符
滴落草尖滴落花蕊
惊动一片三月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