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爱与恨的交锋 by 西村皓月
(2009-06-13 10:35: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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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的暑期,我读了从图书馆借来的《悲惨世界》(Les Misérables),这本书让我着实神魂颠倒了几天。在书的第一页上,我看见另外一位读者用铅笔写的留言:“读到一本好书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它可以让你改变自己的信仰。”这句字迹潦草的留言让我心受到震撼。这本书真的有这么大的魅力吗?从小说的结构来和内涵的厚度来说,它超出了一个初中生的理解能力,至少对我是这样的。
在看第一部第一卷时,觉得有点乏味,里面描述的全是关于一个贫困地区主教米里哀的生平事迹,还从不同人物的视角剖析这位影响冉阿让后半生的人的精神世界。他从政府领取15000法郎的薪俸全给了别人。同时他到处募捐。“他到有钱人身上去取来给穷人”。富人和穷人都来敲米里哀先生家的门,大笔大笔的款项都经过他的手,但没有任何东西能改变他的生活方式,“或使他在他所必需的用品以外增添一点多余的东西”。由于当时尚未接触宗教,对文字的理解能力也很有限,我很快地把这描写人道主义的这一卷翻阅过去了。
第二卷中,主人公冉阿让(Jean Valjean)方才出场,最让人震惊的,是他为了一块面包入狱。里面有着雨果大师大段的论文。作家写道:“在我们的文明里,有些时刻的确叫人胆战心寒,这就是刑法置人于死地的时刻。这是何等凄惨的时刻:社会逐斥并无可挽回地遗弃一个有思想的生灵!”他对法律、伦理、道德的思考那么深刻,他传递的信息显然是刑法无用论。虽然当时看得半懂不懂,但还是在某种程度上接受了他的一些理念。这可能是我读到这么细腻而强烈的人物心理描写,对米里哀主教高度节制的个性刻画和冉阿让的桀骜不驯的外表刻画得入木三分,令人折服。
第三卷里,冉阿让越狱,这时候的他已经具有一种男性特有英雄气概。珂赛特的悲惨童年的悲苦让人同情,但她意外地被“那人花钱救出来”。正当冉阿让步履艰难地走向光明,代表社会正义和的法律地鲨威却总是机关算尽地要抓住他,这种宿命和悲怖的情状让人难忘。
在第四到第六卷中,情节几乎安全围绕着冉阿让的命运展开,情节扣人心弦,几乎让人读得喘不过气来。冉阿让年轻时是一个贫穷而纯朴的工人,他为了帮助姐姐抚养她的七个孩子,他偷了一块面包竟被判入狱5年。在狱中,个性倔强的冉阿让曾4次逃跑,结果加刑到19年。当冉阿让出狱时,他已是个46岁的中年人。由于他的过去,他一直都找不到工作,于是再次偷盗。但在这个时刻,他遇到了米里哀先生,身心受了感化,决定改邪归正。之后,他化名马德兰,从一个一无所有的潜逃罪犯到办企业,行善举,还当选为市长。但他一再受到官府的追捕,他们不能容忍他的过去。当马德兰先生恬静和蔼地在街上走过,在受到大家赞叹时,就有一个身材高大,穿一件铁灰色礼服,手持粗棍的人迎面走来,到了他背后,又忽然转回头,用眼睛盯着他,直到望不见为止;这人还交叉着两条胳膊,缓缓地摇着头,做出一种别有用意的丑态,仿佛在说:“这个人, 我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他。……总而言之,我还没有上他的当。” 这个神色严厉到几乎令人恐怖的人物,使人一见心悸。 他叫鲨威(Javert),是个有着坚强信条的执法者,也是冉阿让的反面。他企图把冉阿让打回原型。
以马德里当时的社会地位,可以很轻易地找一个替死鬼去结束小城市里的传言,但是,冉阿让的灵魂已经升华,他选择了自首,避免了连累一个和他长相相似的人。并把六十万法郎给了养女珂赛特。在小说的结尾,他的形象几近完美,成为一个文学史上的拥有超凡爱心的伟大人物。
虽然在当时完全没有理解雨果的写文技巧,但不停地被他文笔下的人物的心理活动强烈地震撼。现在想来把雨果称呼为“震撼大师”也许是合适的。比如,在第四卷中他写了了美丽而不幸福的女人芳汀无奈将女儿珂赛特(Cosette)寄托在别人家里,随口说出说“有时托付等于葬送。”这样让人心碎的言语。第五卷里描述了到了芳汀(Fantine)为了付女儿的生活费而去卖棹了门牙。经管芳汀尽了最大努力来支付女儿的生活费,负责抚养德纳弟夫妇却极其冷血地让珂赛特和猫、狗在同一木盆里进食——悲苦和恶毒间的差别如此分明。这位小说家对处境的描绘可谓刻绝。第六卷中作者描述了冉阿让矛盾重重的内心世界,当上市长的马德兰先生意欲搭救芳汀,亦欲自首。这当然是雨果的拿手好戏。里面大篇幅的关于内心挣扎的文字让我看得好累,泪水把书弄湿了。最后,冉阿让去自首了,读者的心灵受了承重一击。
小说的第三部主要写七月革命,是1830年欧洲革命的序曲。波旁王室的专制统治使得已经经历了法国大革命的法国人无法忍受,引发了人群反抗法国国王查理十世的统治。
在这一卷里更多的色彩鲜明的人物出场了。而雨果更多的是把读者从对个人命运和和社会关系的关注转向对19世纪初到中叶的法国社会史的了解。。【七月革命是人权击垮事实的胜利。这真是光辉灿烂的事物。
……
人权就是正义和真理。
人权的特性,就是永褒美好和纯洁。”】
这时爱国青年马吕斯Marius出现了,揭开了德纳弟(Thenardier) 全家、冉阿让和黑帮之间的命运纠葛的幕帘。由于篇幅的关系,对德纳第这个被绝妙刻画的小人不做详细介绍了。不过他的形象给了我恶棍的定义。作为一个少年,很难不被马吕斯和珂赛特之间的爱情吸引。马吕斯是个真性情的人,在开场时他不过是个读过一点书似乎不相信任何人可以做坏事的共和党贵族青年。他是炽热、善良的,也有点鲁莽的。雨果如此写他的爱情故事:
【天刚黑,九点正,他遵守向珂赛特作出的诺言,来到了卜吕梅街。当他走近那铁栏门时,什么都忘了。他已有四十八小时不曾和珂赛特见面,他即将看见她,任何其他的想法全消失了,他目前只有这一件空前深刻的称心事。这种以几个世纪的渴望换来的几分钟,总有那么一种胜于一切和美不胜收的感受,它一经到来,便把整个心灵全占了去。
马吕斯挪动那根铁条,溜进园子。珂赛特却不在她平时等待他的地方。他穿过草丛,走到台阶旁边的凹角里。“她一定是在那里等着我。”他说。珂赛特也不在那里。他抬起眼睛,望见房子各处的板窗全是闭着的。他在园里寻了一圈,园子是空的。他又回到房子的前面,一心要找出他的爱侣,急得心惊肉跳,满腹疑惑,心里乱作一团,痛苦万分,象个回家回得不是时候的家长似的,在各处板窗上一顿乱捶。捶了一阵,又捶一阵,也顾不得是否会看见她父亲忽然推开窗子,伸出头来,狠巴巴地问他干什么。在他这时的心中,即使发生了这种事,这和他猜想的情形相比,也算不了一回事。他捶过以后,又提高嗓子喊珂赛特。“珂赛特!”他喊。“珂赛特!”他喊得更急迫。没有人应声。完了。园子里没有人,屋子里也没有人。
马吕斯大失所望,呆呆地盯着那所阴沉沉、和坟墓一般黑一般寂静因而更加空旷的房子。他望着石凳,在那上面,他和珂赛特曾一同度过多少美好的时刻啊!接着他坐在台阶的石级上,心里充满了温情和决心,他在思想深处为他的爱侣祝福,并对自己说:“珂赛特既然走了,他只有一死。”】
第三部里,故事情节顿时变得紧凑,犹如念章回小说一般。雨果用来浩瀚的手法来描写是壮烈的暴动场景,也是在音乐剧中被强烈宣染的场面。他“简要”地叙述了街战的全景。大多的热血人民都死去了,只有幸运的马吕斯被冉阿让搭救。同时,鲨威和冉阿让狭路相逢,冉阿让不仅放过沙威,救了这个穷追他多年的“恶人”。接近小说结尾的时候当冉阿让让自己的身份露出来,鲨威无力再逮捕他,他对自己曾经坚守的信念动摇了,他的信条,在一个卑微而大度的一个人的行为感动下,矛盾着。他跳河死去了。这是一个令我终生难忘的情节,也让我第一次领悟到做人不需要去报复别人的道理。对于“恶人”,留他一条命,让他自己去领悟吧!
在小说的结尾,曾经鄙视冉阿让过去的身世的女婿马吕斯终于明白了真相,还知道了在一次战争中,冉阿让是他父亲的救命恩人。可惜他觉悟得太晚,因为那时冉阿让快要死了,当马吕斯埋怨着他隐瞒事实,珂赛特的脸上挂着忏悔的泪水,冉阿让施恩的目的绝不是为了寻求报恩,他在不经意中含笑离世了。珂赛特幼年孤苦,而后在冉阿让的抚养呵护下成长起来。冉阿让替她营造了一个与世无争的环境,使得珂赛特成长为一个非常单纯率真的女孩。以前曾经很喜欢她,现在却遗憾她不懂得感恩,和她的母亲相比,她似乎缺乏鲜明的性格。
长大成人再读这本书的时候,才彻底地明白了,《悲惨世界》的悲惨不是特定地指冉阿让或者小说中任何一个人物,作者意在诠释悲剧人生境地某个最高处的“无界之爱”。雨果在这部小说中倾注了他的悲天悯人的情怀,这种情怀弥漫在《悲惨世界》中,有一种浩博的思想力。
曾经幻想过多次和这样的冉阿让这样人相识。他自幼经历的苦难造就了他特殊的性格,感情丰富而强烈,他既可以是魔鬼,也能成天使。始终的,仿佛有一种无可撼动的本能使他警惕,也使他不安似的注视着自己的敌人。但他在保护自己的同时永远不选择报复。这也是他的性格中的磁性。
这样的人,无论是做我的父辈,兄弟,挚友,或者只是一般的朋友,哪怕是从我身边走过的路人,也是此生的万幸。但冉阿让是神,他也许无处不在,但这世上有很多很多的人需要他。但我永远看不见他。可是,我现在却能从不同的个体上感受到他的肢体或是颤抖的心灵。
悲惨世界的文学成就和对社会的影响力恐难为后人所企及。书中的警句是很多的,现在能记住的也只有“同情不幸人,宽恕幸福者”和“最后的黑暗,崇高的黎明”两句了。能记住这两句,也就不枉读了这本书,和认识了“冉阿让”这样一个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