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小酒

我去按邻居家门铃玩儿了,挨完骂就回来,有事请留言。
正文

商人王小毛

(2009-01-13 13:17:05) 下一个

(2007年1月)

王小毛同学不久前成了商人,据说生意做的很大,把自己搞得很忙,我们要找他借钱的时候经常找不到他。想找他的唯一办法是给他的手机发一条短信:

王小毛,我们在又一顺涮羊肉,你来不来?

不出二十分钟,王小毛肯定会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饭馆门口,两眼放光左顾右盼,一边点头哈腰地对领座小姐说:“自己人自己人。队伍还没走吧?”

我们正在讨论高斯消元的欧几里德扩展算法,一看王小毛来了,纷纷站起身来,热情地说:

“小毛来啦,坐坐。不好意思啊,肉我们都吃完了,刚才来一要饭的,非要把锅底包圆了不可。我们仁义啊,好说歹说没让他得逞,都给你留着。你慢慢吃啊,我们有点事先走了。那什么,回头你把帐结一下。”

说完争先恐后地夺门而出,假装没看见王小毛激动的泪水涌出了眼眶。

有一次王小毛主动给我打电话,让我马上陪他去见一个客户。他说这个客户很拽,我们得准备一下,要表现得不阴不阳不卑不亢,在装蒜这一点上不能折了面子。

我一看时间,上街买行头是来不及了。就随手捡了件外套,扯掉几颗扣子,用熨斗使劲熨出两个大敞领。又用油漆把一件蓝衬衫的领子刷白了,在胸前画上领带,然后提着大箱子匆匆出了门。

我在天香茶楼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给寒风中穿着旗袍的迎宾小姐讲了二十多个温暖的笑话,王小毛才来。嘴里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堵车堵得太厉害了。我一会儿加速,一会儿刹车,你看,结果把脚蹬子也蹬掉了,手也捏肿了。”

说完了上下打量我一下,怀疑地问我:“西装什么牌子的?”我说杰尼亚。又问:“领带呢?”我说圣罗兰。他勉强点点头,算是首肯。我们一行二人便气宇轩昂地上了茶楼。

罗总已经到了,正坐在一张藤椅上东张西望。身后站着两个面无表情戴墨镜的彪形大汉,非常地黑社会。他面前的茶几上,花花绿绿地放了一排各种款式的手机。

互相寒暄以后,王小毛在罗总对面坐下。我连忙面无表情地去站到王小毛身后。忘了戴墨镜了,我只好从箱子里拣出一副望远镜挂在脖子上。

还没开始说话,罗总面前的一只手机便响了起来。左边的那个面无表情上来拿起电话。

“喂?什么?对不起,罗总正忙,现在不能接受采访。”

说完又面无表情地把电话放了回去。

王小毛斜睨了我一眼,我心领神会,把箱子里的几台手提电脑都拿出来堆到茶几上,插上电,再联成局域网。王小毛得意地在键盘上一通乱敲,吓得我一阵哆嗦,生怕他不小心把我纸糊的键盘给戳烂了。

罗总的另外一只手机又响了起来,右边的那个面无表情上来拿起电话听了一下对罗总说,“黄经理。”

罗总从口袋里抓出一大把蓝牙耳机,拨拉了一阵,挑出一只戴在耳朵上。

“小黄啊,什么事?什么?哎呀,我不是说过了吗,九百万以下的生意就不要请示了。你自己看着办就行。对,合同你随便给他签一下好了。”

我看见王小毛有点坐立不安,就悄悄地溜到洗手间给他的手机打了个电话。

铃声才响了一遍,王小毛就迫不及待地接了,在话筒里一通乱嚷。我一句嘴也插不上,括号里都是我的心理活动:

“喂,我是王总(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了)。哦,老胡啊(老胡是谁?)。你好你好。什么?我怎么亲自接电话?唉,不知道小酒又跑到哪里去了(我在洗手间协助你说瞎话啊)。对对,他最近工作很不认真,回头开除他(王小毛同学你很过分!)。什么?谁请我吃饭?周小川(难道是那个周小川)?哎呀,我很忙啊,对,现在正在接客(也就是说罗总正在嫖娼?),走不开。他请客能有什么好事,还不是问我借钱(如果是那个周小川,那中国人民肯定穷疯了)。你让他把上次那四个亿还给我再说(王小毛知道一亿是多少个零吗?)。我又不能去抢中央银行(王小毛肯定不能去抢中央银行,但我觉得中央银行很想抢王小毛)……”

我听得毛骨悚然,于是掐了电话回到茶厅。王小毛还在兀自提着手机说个不停,

“好好,你另外约个时间,我跟小周见个面,把利息定下来。就这样。拜拜。”

我走到王小毛身边,神情严峻地盯着他。他装做没看见,笑着对罗总说,

“不好意思罗总,老是有朋友来借钱,你又不能不理……不管他。您最近做什么买卖呢?”

罗总挥挥手说,“嗨,铁道部刚给派了个活,所有火车轮圈内沿抛光。据研究在其它条件不变的基础上,抛光后全国各铁路运营将提速一倍以上。小活,要不是利国利民,我还真不想干。”

“那当然那当然,利国利民。”,王小毛口是心非地表扬道,“我没有罗总觉悟高,最近民航总局计划在各航线上增设信号灯,也不怎么利国利民。我打算接这活。”

“怎么实施呢?”罗总好奇地问。

“实施?这个… 具体地说,就是用红、黄、绿三种氢气球,里面装上灯泡和遥控器,放飞到各航线上。地面控制台统一遥控,这样可以杜绝不同航向的飞机发生相撞事故。逢年过节或者举办重大活动时,信号灯上还可以悬挂鲜花标语和广告,装点祖国的蓝天。”

罗总听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我的脸上一阵子红一阵子白。

喝了口茶,罗总又问王小毛,“王总,顺便打听一下,不知道您的瓷砖还有多少库存?”

王小毛笑起来,“又是装修长城那活儿吧。不瞒您说,最近已经好几个人问我要瓷砖了,我的货都出完了。这活儿挺大的啊,几个公司在干啊?”

罗总说,“哦,我们是主要施工单位,做不完,下发了一些墙段给小的装修公司。”

王小毛说,“瓷砖我确实是没有了。不过我也正想问问罗总,能不能弄到SB丙稀酸荧光涂料,有多少我要多少。”

罗总说,“王总啊,长城都贴瓷砖了,不用刷漆了。”

王小毛说,“NO, NO。我这是个进口活。哪儿傻的项目 —哪儿傻,罗总知道吧,就是美国航天局。现在大气污染很严重啊,月亮都快看不见了,美国人民夜晚骑车很多人掉进了沟里,犯罪率也急剧上升。所以请我帮他们一下,在月球上涂一层荧光漆,便于反射更多的日光。我的专家测算过了,估计月光照度可以提高三倍多。”

我觉得王小毛当商人以后长进多了,他居然知道月亮是反射日光的。我记得小时候他常常跟我们说他爹正盘算着怎么样从月亮上偷电。

王小毛最后谦虚地说,“我现在主要是抓航空航天方面的项目。高科技,日新月异啊。我还有很多理论要学习。”

罗总有些气焰消沉,他试探着问王小毛,“那王总上次说的那个炸开喜玛拉亚山,变青藏高原为江南水乡的项目不做了?”

王小毛摇摇头,略显惆怅,“停了,我认为对环保不利,就让他们停了。我看了一部电影,是写藏羚羊的,青藏高原变了,藏羚羊也没了,藏羚羊多可爱啊,让我想起了我的童年时代。”

我估计王小毛是把藏羚羊和野驴搞混了。他小时候常拿石头打驴玩。

王小毛继续说,“我拿到一个新的计划书,是联合国人类生存与环境开发总署的。”他一口气把那么长的名称说出来,有一点费劲,“我将跟他们合作,从南极铺设一条汲水管道直达非洲内陆,把南极冰川每年融化的淡水引入非洲,彻底解决黑人兄弟的干旱问题。前些时候中非论坛峰会上我跟几个酋长们聊了聊,他们对我这个工程都非常期待。”

王小毛说得眉飞色舞,我听得冷汗直冒,罗总则显得无精打采。

罗总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这次罗总马上自己抓起电话,“喂?我是。好,我这就去。”

又冲王小毛抱歉地说,“王总,不好意思,有点急事。我看咱们今天是不是就先这样?”

王小毛很大方,“您忙您忙。瓷砖的事我再帮你打听一下。”

罗总掏出钱包,对茶房说,“老板,结账!”

王小毛连忙跳起来,抓着罗总的钱包不放,“我来我来,怎么能让您破费。”

罗总拼命把钱包夺回来,满头大汗地说,“王总太客气了,这点茶水钱,我还出的起。”

王小毛依依不舍地对着钱包说,“那好吧,下次我请。罗总别推辞。”又大声叫:“掌柜的,上根牙签!”

茶房颠儿颠儿地跑来,羞赧地说,“老总,我们这里是茶楼,不备牙签的。”

王小毛瞪着眼睛龇牙咧嘴,我怕他说出“你良心大大的坏了”这样的话来,连忙把他拖走了。

王小毛对这次会晤显然挺满意,活蹦乱跳地下了楼,站在街边说,“小酒,今天我高兴,请你坐出租。”

我还没来得及称谢,他一招手,一辆人力三轮车停在我们面前。王小毛一撩裤腿,边上车边对车夫说,“起驾回宫。打表啊,不打表不给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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