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转于人生的漩涡中,命运的激流容不得她气定神闲。出身名门,偏又生于末世;原本嫁人托付终身,却又所嫁非人;万般不易地离了婚,该是经过了多少挣扎;回到娘家,却要面对兄嫂家人如风霜刀剑般的冷眼。白流苏,这是一个生命力顽强的女子。人生一次又一次山穷水尽,却一次又一次柳暗花明。命运之神脱下狰狞的面具,仿佛只不过是和她开了一场玩笑。而她也能沉心定性,舞得娴静而优雅。
在娘家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冷不防做了庶妹的陪衬去相亲,没想到遇上这样一个男人,主角没相上,却看上了配角。也是了,很吃了一些苦头才拿到了继承权,从一文不名到最抢手的钻石王老五,对这个男人来说,“女人不过是他脚底下的泥”---被那些急于攀附的有女儿的人家捧的。他在脂粉堆与风月场中打转,见识过多少女子。和一个遗老的女儿相亲,带着去电影院与跳舞场,原本就是玩世不恭。没想到在这一群人中遇着了白流苏---白府六小姐,她着“月白蝉翼纱旗袍”,不象相亲的主角七小姐那样被众人打扮得花团锦簇;她神情应该是落寞的,娇小玲珑,纤瘦的腰,如玉的脸上流转着一双“娇滴滴,滴滴娇的清水眼”。她借别人的舞曲,用婉转的舞步让这个男人记住了她,一个神情落寞的大家闺秀,身着高领旗袍,却踩着时尚的舞步。
他一手操纵着,让她到了香港。他出言直率挑逗,但私下却并不越礼。是有姻缘的,两个人虽然是情场上棋逢对手,但也是心意相通,譬如白流苏想现时他要的不过是一个冰清玉洁 --- 在别人面前,富于挑逗 --- 在他面前,的女人。她的家世,她的相貌,都达到了他的要求,而他只不过是在试探她罢了。
他与她,都算是有过经历的人了。他要的,不过是一点点生死相依的真心,而她,又何尝不是,她要的是婚姻 --- 一个男人所能给一个女人的真心。
这一出剧的精髓全在两人的言语之间,情场上的短兵相接,迂回曲折,兜兜转转。范柳原要的是两心相悦,精神层面上的东西。这比直接的肉体需求更让人心动。“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想让她主动投怀送抱,因为他对她的真心没有把握,他不能让自己被一个不相爱的人来管束;她任由他占着口头上的便宜,却并未失去了防备,因为她要的是结局,于是她以退为进,回到了上海。
得不到,又忘不掉,最是折磨人的,“乞来港。。。”,只一个乞字,可见他想见她的迫切。见了面的第一晚,他在她房里,在她的床上,借口想透过她的窗口来看月光,她不禁想到“他爱她。这个毒辣的人,他爱她,然而他待她也不过如此!”,他不肯给她婚姻,但她还是遂了他的愿了,情场如战场,这一个回合,他是胜利者。“他第一次吻她,然而他们两人都疑惑不是第一次,因为在幻想中已经发生无数次了。”她又能怎样,毕竟是有情意的。
短暂的离别,更衬了重逢的可贵。残酷的轰炸,一个自私的男人与一个自私的女人,在烽火连天之间,如所有的平淡夫妻一样买菜做饭,盘算着一日三餐,为枕边人的安危担心,战争的炮火是无情的。她只有他,他也只有她了,他终于找到了那一点生死相依的真心,于是提出结婚。她自然是欣喜的。如果没有战争,也就失去了寻找那一点真心的背景了,一个城市的倾覆,成就了一段姻缘。“那倾城的人儿,过着如水般的日子,点一盘蚊香,笑吟吟地将它踢到桌子底下去”。
越来越沉迷于文字的魅力中了,在北美的春天,点一支玫瑰香,听一段水琉璃,应该庆幸,自己还能读中文。有些文字,是能穿越时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