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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剑传略 (3)

(2009-04-15 08:58:13) 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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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剑传略 (3)

谁知那山道,起始往下,行不多远却渐渐转上,殴冶本欲下山,反愈登愈越高。心道:“如此也好,立得高便望得远,待上到高处,举目四下一扫,看看哪里有人家再下山登门不迟。”于是每逢岔道便捡往上山道而行,越行越高,终于不再有岔道。道虽小却不断绝,猛然记起出行前娘亲曾有交待:“有路必有人家。”暗暗纳罕谁人居于如此高领。

娘亲就是娘亲,有路果然便有人家。但见一间茅屋倚树而建,四棵树各立一角,四树之间以木、草结而为墙,又以手指般粗细枝、藤编成大门。门半敞,并未关严。于是殴冶便上前叩门问道:“可有人么?”

无人应声,半晌一女子从内屋匆匆而出,一边摆手一边轻声与殴冶道:“客官低声,小女有恙,刚刚地服药出汗才睡下,昨夜闹整宿呢。”原来是一少妇,二十出头年纪,农妇打扮,俏丽中掺几分憔悴。殴冶便低声道:“有搅。此山有只白虎为患,特来报讯,只请提防。”

那少妇双眼一亮,问道:“你曾见那白虎?”殴冶点头:“那白虎暴起伤人,结实吃我一拳,下巴怕不碎烂,负痛遁入山里去了。”那少妇打量殴冶一番,说道:“多谢通告。暑天酷热,我有自采新茶,为解暑佳品。何不入吃一杯,稍消暑气。”殴冶一路上来,早口干舌燥,知有茶吃,正和心意,道声扰,随少妇入内。

热水已齐备,少顷,那少妇即以一陶杯将茶奉与殴冶。殴冶也不多言,接过缓缓饮下,只觉满鼻醇香,稍涩。正欲含嚼杯中茶叶,突觉双眼发沉,浑身发软,扑通一声,竟摔在地上人事不醒。

不知过了几时几刻,殴冶突觉面门一凉,一惊而醒。愣了半刻,便欲起身,赫然见自己双臂为一条粗麻绳所缚,动弹不得。一抬头,但见油灯如豆,那少妇坐于木桌之侧一木杌上,手里把玩自己那把短剑,桌上散着文种所赠银两。殴冶大骇,寻思那少妇见财生意,为图银钱势必害了自己性命,便嗫嚅道:“银两大姊只管取去,只是...只是莫要了我一条小命...”未等说完,那少妇便冷笑道:“几两臭银子,也不在我眼里。只是你打死白虎,饶你不得。”

殴冶一愣:“白虎?它暴起伤人于先,我方出手救人。一只畜生而已,难不成是你养的?”少妇道:“虽不是我所养,却也差得不远。”见殴冶两眼无神之迷茫模样,续道:“也罢,念你将死之人,说与你知也无妨,叫你死个明白。且听完我说道,该不该死,你自己说来。大禹治水的典故,你可曾听过?”殴冶点点头。

那少妇便言道:“当年大禹治水,凿开依阙山而导水之后,于原有深潭之所在得一宝。相传大禹当夜便梦女娲大神,语大禹道;‘汝所得之物乃我昔日炼石补天所遗阴渍所聚。为彰汝治水之功,今以赐汝。当好生看待,千百年后,有白虎,所引之人独臂。与之宝,或能助汝之丘墓得脱大难。’

“大禹醒来,梦境历历在目。遂藏宝深山,绘以地图。后大禹将崩,禅位与伯益,俱告其事并传与地图。大禹后葬会稽,伯益却不欲为帝,为避大禹之子夏启而隐于萁山之阳,却把大禹嘱托代代相传,嘱子孙查寻白虎,以报大禹知遇之恩。我即为伯益之后,千百年来,终遇白虎一对。那雄虎感怪病而死,一切期望皆在此雌虎身上,不料命丧你手。我族千百年之功用尽毁,你倒说说,该不该死?那白虎素来温顺,你说她暴起伤人,我却说必是你冒犯在先。何况那虎有身孕,即将分娩,一尸两命,于心何忍耶?”

殴冶听得目瞪口呆,他何曾知晓白虎身后有这许多奇事?然以此即让他为白虎抵命,未免匪夷所思,可究竟何处不对,殴冶又说不清,至于一尸两命云云,当时情急,为救文种,哪里还管得了许多?本为了找女郎中而入楚,今女郎中未见影子,倒碰上个女煞星。一想到自身不一刻就这般糊里糊涂交待了,再也见不到娘亲,殴冶不禁“哇”地一声,涕泪交流。

那少妇也未曾料到能拳击猛虎的壮士竟会突然嚎啕大哭,一时也手足无措,心里早想得数十条折磨殴冶以出气之法门,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把那短剑往桌上一掷,一跺脚道:“你...你...我...我...到底叫我怎么样呢?”往凳上一坐也陪着垂泪。

忽听门外一人哈哈大笑道:“你们两个便只这般对着哭下去,怕是真要一尸两命了。”

那少妇大惊,以为殴冶帮手到来,抓起短剑,跳起身来,提住殴冶,把短剑横在其颈间,喝到:“何人大胆偷听?”

门开处,走进一高高瘦瘦男子,斜背一柄长剑,灰衣草履,山羊须,也看不出究竟多大年龄。往那少妇躬身一揖,微笑道:“原来是伯益之后,久仰。老夫申鲍胥。”那少妇略一沉吟,道:“申鲍胥,大名鼎鼎的游侠申鲍胥?小女子名叫胜邪。”边说边撤下横于殴冶颈中短剑,改顶在殴冶腰间,丝毫不敢放松。

申鲍胥微微一笑道:“幸会。老夫游则游矣,侠则未必,难得薄名竟达此乡野之间。令祖所传驯兽之术,果然登峰造极,连老虎这般猛兽都被教化得如猫般温顺。只是你如何咬定那白虎被此小哥打死了呢?”胜邪道:“每天日落,那白虎必来一见,两年来从未间断。今已至三更,却屡招不至。若非遭了不测,焉能如此?”

申鲍胥点点头,盯殴冶凝视半晌,又摇摇头:“说是你拳击了白虎,总难信实。如此雄武之人竟会在一妇人挟持之下痛哭流涕耶?”殴冶便大不服气:“妇人如何?折妇人手里的男子还少么?那申公巫臣、那子反将军岂非皆折女子之手?”

申鲍胥一怔:“想不到小哥还是位满腹经纶之人,失敬。”殴冶便满心期望鲍胥做他救星:“但请先生评理,老虎吃人白吃,人打了老虎倒偿命,天下可有此理?”申鲍胥笑笑:“今日之事么?说无理也无理,言有理也有理。小哥既读过史书,当知越国因何而得国;当知越君各年春秋赴会稽所为何事。”

殴冶两眼茫然:“我...我如何知晓?”申鲍胥面露诧异,观殴冶不似装假做作,便问道:“你不知乎?会稽古称茅山,乃大禹崩葬之地,其墓在焉。大禹传位与伯益,伯益避在萁山。夏启即天子位,治国于夏。以下五世而至帝少康。少康恐禹祭祀断绝,乃封其庶子于越,号曰无余,此乃首位越君。越君使命,即为供祭大禹之墓,是故越君春秋必至会稽祭祀。‘禹墓不得保’实意为越国之灭。如此看来,女娲大神所言,越国似有亡国之虞,白虎所引独臂之人得其宝而保越国周全。白虎现身之日却遭你击杀,保全越国之人便没了着落,你且说你该死否?”

殴冶只听得目瞪口呆,不自觉侧头去看那少妇胜邪,胜邪狠瞪他一眼,吓得赶紧把目光挪开。

申鲍胥忽哈哈一笑,道:“老虎虽逝,小虎尚存,祖训曰白虎,却并未提老小。”胜邪全身一震:“小...小虎?”申鲍胥正欲言语,却见里屋行出一个两三岁的女娃,两眼惺忪,显是刚醒,迷迷糊糊只叫:“娘...”胜邪生怕女儿看见自己持剑挟质,飞快划断缚殴冶之索,扔下短剑,抢上前去,一把抱起女儿,转身,让女儿面向里屋:“娘在呢,宝贝儿乖...”

申鲍胥便道:“老夫适才于山下经过,见一大腹白虎,踉跄而行,终于不支,仍奋力望此方向挣扎。老夫穿林跟去,一探之下,才知其已受重创,似为重锤之类钝器击碎下颚,损及头骨。一时未死乃因一念护腹中胎儿之故。然所受重创震动胎气,立时即会产仔。老夫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助其产下一虎婴,全身雪白,不甚足月。倒颇费事,竟花了好几时辰。那雌虎产下仔儿,终于力竭而逝。临死仍企图奔此方向,老夫便疑其巢穴当从此途,一时兴起,带了那虎崽便行上山来,不想见了你二人...”

未等申鲍胥话毕,胜邪便一叠声问道:“在哪里?在哪里?”申鲍胥道:“即在门外。”胜邪抱着女儿就往门外抢。殴冶拾起短剑收起,与申鲍胥一同跟出。

门外地上有一布囊,却是申鲍胥拿自己袍子包了虎崽。胜邪急欲打开布囊,手中却有病儿,手滕不出。申鲍胥便伸手道:“你是此道方家,虎崽真真造化不小。放不放心我帮你抱女娃?”胜邪略微犹豫,心思此人颇有侠名,且对一只虎崽尚存善心,当非奸邪之辈,遂将女儿递过。女娲病未愈,萎靡,昏沉沉伏申鲍胥肩头。

胜邪便开布囊,果见一团雪白之物。那虎仔体毛已干,眼却尚未睁开,四肢微颤。胜邪检视虎仔周身,道:“大体尚好,只是雌虎已死,不得虎乳。不过此山野猿甚多,三两只恰正哺乳,采些来倒不难,可保虎仔活命。”申鲍胥笑道:“自难不倒伯益之后。有甚差遣,我与此小子自当效命。”殴冶见自己终于不必为雌虎抵命,如释重负,大舒口气,也忙不迭点头应承。

胜邪看他一眼,目光便柔和许多,大不似适才刀锋般锐利,问道:“小子,你叫甚么?”俟殴冶报上称呼,又道:“事不宜迟,胜邪即刻便入山采猿乳,约需半个时辰,烦申先生照看小女。殴冶小子,你不是力大么?便罚你去将那虎尸驮上山来,谁许你打死了她?抛其尸于荒野,只怕为野兽吞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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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大禹禅位伯益事见《史记.夏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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