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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剑传略(14)

(2009-01-08 16:39:47) 下一个
名剑传略(14)

胜邪忽然一惊而醒,已是繁星满天,直跳起身来,去井边以手抚殴冶前额,虽仍高热,却不似白日之如沸如汤。又着火把,映照其面,依然红紫;探其鼻息,时断时续,亦不再如汽出于釜。于是胜邪就火光详视其井,显非人工,实天然之,水清而冽,阔四尺许,未知其深。

胜邪何敢再睡,就近拾几根枯枝生一堆火,坐于火旁抵御深秋夜寒。不时探视殴冶,深恐其为寒水所伤,然殴冶并无稍露惧寒之兆。胜邪忆起薛烛曾言,殴冶此疾乃因吸入巨量阳热所致,或许此处阴冷井水恰为其排吐阳热之所也未可知。如此一想,心下大定,直谢上苍庇佑,又谢骏马引领。不远处,那马食饱饮足,静立歇息。

次日清晨,胜邪见一切无异,便骑马四周巡视一回,原来左近另有寒井六口,与殴冶栖身者共七,类北斗七星之形布于南山侧,皆寒侵齿骨。胜邪未敢久待,速速转回,却见殴冶双眉紧皱,鼻息沉重。胜邪以指探井,原来殴冶浸泡一宿,井水竟已微温,致殴冶复又高热。胜邪不及细想,拉殴冶出水,上马,骑至另一寒井,复浸而入,殴冶乃安。

自此二人一马,驻居此山,辗转七井。初,入浸不足六个时辰,井水即热。月余之后,渐至八个时辰,又月余,渐至昼夜,井水方温。胜邪数次欲携殴冶出山,皆不能成功,殴冶一线生机,竟系于此七星寒井,胜邪索性结茅成舍,垒土成灶,又召猿引鹿,相濡山林。以兽皮为囊,充气而环于殴冶颈项,使不致沉呛。殴冶浑浑噩噩,一线心智只专心左手所握之物,只觉其忽热而软,指力使之形变;忽寒而坚,无可动之。

年余,殴冶已不必时刻浸寒水之中,一日倒有半日可处井外,只是此次高热似损及殴冶心智,虽脚踏实地,却状如行尸,双眼发直,不发一言,只对着那早已不成形状的恶金火镰呆呆出神。见殴冶虽暂保一命,却添新疾,胜邪并不发急,只是好生照料,耐心启发,坚信假以时日,殴冶必心智回复,一如当初。却不见那光阴飞逝,寒暑轮流。

暂且不表殴冶隐于深山,栖于寒水,只表那薛烛,携朱氏及幼女莫邪,前往越都句无。朱氏一路无语,只为殴冶、胜邪挂心。忽忆起当初公孙圣为殴冶医治毕,嘱其十二年入楚一回,寻阴人相助,却并未言及此人须为楚人,亦并未提及此人必为郎中,只是自己想当然尔。如今殴冶胜邪初遇之处便在楚地,胜邪自然是位阴人,莫非我儿早已得遇所求?可又如何非但未能医其左臂之疾,反而因之危及性命?但愿公孙先生大能,能预事于未发,我儿所遇皆贵人,终于无恙。然我儿赴楚,未几又返越铸剑,倘因此而错失公孙所言之楚中贵人,岂非无救?

一路胡思乱想,也不知过了几许时日,终达句无。薛烛安顿好朱氏、莫邪,只身前去交涉都城守备,言及有宝物欲献越君。那守备见薛烛一身布衣,毫无气派,哪里肯信如此老者有宝可献?薛烛便出示殴冶令牌,守备一震,知那令牌虽征调不得他,却是非同小可,非极特使命之人不能有之,慌忙上报。

不料越君允常赴会稽祭禹墓未归,大将军石买辅太子勾践留守都城,时太子方两岁余,一应事务实归石买。薛烛与石买虽交道不多,却是旧识。大将军时下繁忙,约请薛烛明日午时再来,将设宴以待。

薛烛回归驿站,言与朱氏,朱氏却不惯场面,无欲前往,薛烛知其仍为殴冶事挂心,也不强求。

次日,薛烛便只身去见守备,守备便领薛烛前赴午宴。毕竟是武人,午宴竟设在校场,侍者皆军士,那石买身七尺,状极雄武。待薛烛进来,互见礼寒暄,入席,道些别后见闻,相谈甚欢。

酒至半酣,方言及献宝,薛烛乃略述殴冶铸五剑事。石买未置可否,似未全信。及至各剑出鞘,一一审视,方面色大变,二目发直,贪婪之色,现于脸上。尤喜纯钧,再三赏识,不忍放手。时逢一四驾之车卸空粮草于数丈之前行过,因石买翻动宝剑,马惊于剑气,突嘶叫乱窜,上颠下簸,竟把那空车直抛向空中。石买乃以剑指车驾,欲喝军士止马,但见红光一闪,“嗤”地一声,那车轰然落将下来,后半萎顿于地,前半仍为惊马所引,狂颠而去,原来那车竟被纯钧剑气凌空齐齐斩为两段!

石买何曾见过此等利器?只看着纯钧剑发怔,薛烛毕竟相剑之士,见多识博,接过宝剑,入鞘。于是众人归座复宴,石买便魂不守舍,一心只在纯钧剑上,道:“主上赴会稽祭大禹墓,不知何故逾期未归,料想只在近日,先生何不将宝剑暂寄我处,待主上归来,我为先生献之,如何?”

薛烛察言观色,心下明白,乃立起行礼道:“将军愿代此老,足显盛情。然诸剑乃殴冶小友倾命之作,某亲口应允将其面交越君。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似不便假手他人,还望将军勿怪。越君归时,还望通告。”

石买知薛烛窥破己之私心,不由恼怒,然忌薛烛神兵在手,未敢强夺。原来石买素来自负,私里自较与越君,自以才识、手段不在其下,然一切荣光皆归主上,便时常心有不甘。如今此等神器,自己无望染指,不过是因了君臣身份而已,让人如何心服?石买自此有篡逆之心。

薛烛宴罢而归,即刻将朱氏、莫邪移至密处安身,只身一人携剑于驿站等候。是夜便有四客越墙而入,径往薛烛所处之室。以兵刃挑开门闩,各执兵刃,往榻上一齐斩落,却哪里有人?只是棉褥一卷。正惊怔间,室内火烛亮起,薛烛拥剑而立,藐视四客,皆黑衣蒙面。四客显知厉害,不敢上前,倏然而退。薛烛心内明白,也不追赶。

次日无话。又次日晚间,薛烛正欲就寝,忽闻叩门之声,便取纯钧在手,侧身拉开门闩,迅即退后,却见闪进一高大身影,视其面目,不由大喜,此人正是薛烛等候的越君允常。允常以手势止住薛烛,转身闭了板门,方与薛烛寒暄。

原来此次允常北祭禹墓,本诸事按例,并无差错,正欲南归,忽报吴国公子光来访,允常未敢怠慢,见礼迎入。公子光便言道吴楚边境之上,有城邑名钟离,年初楚女与吴女争采两颗桑树之叶而起口舌之争,引发二女家人群殴,两国边邑仕长各为己民,怒而相攻。楚兵恼去岁吴曾伐楚,便大加杀戮,鸡犬不留。此次吴王僚令公子光集聚兵马伐楚,欲夺钟离以立威。公子光以吴兵不众,请越出兵二万相助,方合吴越结盟之义。允常称此次赴会稽为祭墓而来,自未带得许多兵马,况越国力弱,二万兵马并非少数,须回句无再作商议,公子光遂与允常同回句无,昨日方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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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据《越绝书.外传记.宝剑》,穿铜釜、斩车驾,均为巨阙剑事,此处将斩车驾移与纯钧。看客不必深究。
【注2】前518年,吴楚边境女争采桑叶而致吴楚相攻事,见《左传.昭公二十四年》及《史记.楚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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