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剑传略(2)
(2008-12-28 13:2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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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剑传略(2)
文种恍然:怪道此子能拳击猛虎而自身毫发无伤。只是看他击猛虎之时,步法、出手,虽不花哨,然尽得其法,果真无师自通?想到此处,不由好奇心起,嘱属下各寻树荫小憩,以避午热,自便于一树下与殴冶相谈,点拨引领,欲窥其全。
欧冶孤身出门寻访多日,一无所获,正烦恼间,难得碰上此小哥相谈排遣,亦巴不得多聚一时。
当下文种问道:“不知足下作何营生,并不似稼穑之人。”欧冶答道:“自小便随娘亲铸些耕种所用物什,譬如镐锄。”文种又问:“可曾铸过剑?”知因连年战乱,吴越之地,铸剑者极众,普通铸师皆有铸剑经历,故有此问。
欧冶面显尴尬,双眼往地上一闪烁,含混应道:“不曾。”那文种何等精明,盯了欧冶双眼,笑道:“果真不曾?”欧冶略作思忖,小声应道:“此事切不可告知我娘,她万不许我铸剑的。”文种应道:“出子之口,入我之耳,定无泄漏。”欧冶又四下一扫,生怕他娘便在左近。
原来欧冶娘亲铸冶之术颇精,所制器具于乡里小有其名,然从不涉刀剑,亦严禁欧冶为之。欧冶十二岁上,游荡山间,无意中遇一人不慎跌落山石,右腿骨折,不能移动。欧冶将其拖入一岩洞,又按其指点择木棍助其夹缚腿骨,并寻草药敷治,半月而愈。此人无以为谢,便于此期间将自己所知铸剑之理授予欧冶。因无法移动,便只是口授,并不曾实作。欧冶于此一道,竟极具天赋,况于其母处学得铸冶之术,竟融会贯通,并提议若干前所未有之法门,令那伤者目瞪口呆。此人亦曾设法,欲助欧冶阻止其左臂之麻木蔓延,终不得其门。临去,以一路活血之技教欧冶,无外脚踏其步,手舞其形而已。欧冶便自此勤练不缀,以期阻左臂之弊,并不曾视之为拳脚。
欧冶胸有铸剑技艺,却受束于母命不得施展,终于忍耐不住,背着娘亲偷铸一短剑,经年乃成,从未示之于母。欧冶以此剑尽验所学,或正或误,皆了然于胸。
文种越听越奇,不禁问道:“那伤者究为何人?”欧冶答道:“我并不曾问他名姓,他也从未提起。倒见过他有一剑,剑柄之上有‘薛烛’二字。还有那以灯草灸我救我性命者,我娘说他名叫‘公孙圣’,让我时刻将恩公铭记于心。”
文种一动,随即笑道:“我当是谁有此神通,原来竟是此二奇人。实不相瞒,我与你这位恩公亦有过交道,不想你竟与其有此一节。那是吴国术士,颇有奇技,民间更传其术通天。至于那位薛烛先生,乃是赫赫有名的品剑大师,出身秦国,吴越之铸剑者无人不晓此人。其有徒称‘风湖子’,游于楚地,名声似有胜乃师。老弟所铸短剑,不知可容小可开开眼呢?”
欧冶讪讪地笑笑,便往怀里掏出短剑,连鞘递过。文种接剑,见其连柄长约尺半,鞘柄皆为栎木所制,并无出奇之处。缓缓拔出,剑身淡黄,宽寸许,中央有一槽,宽约二分,槽内绿锈略现。文种以指横试其锋。毕,小心入鞘,起,双手奉还欧冶,叹道:“兄弟果然精妙,偷铸之物,已是不凡。为兄虽不精于品剑之道,然据我看来,与之相较,我等所佩之物,皆废铜而已。”
欧冶也不知谦,点头道:“文大哥好眼力。我曾试剑,以其斩寻常器具,必劈,自身却并无损缺。”边说边将短剑纳入怀中。文种又道:“兄弟果真造化,所遇皆奇士。所学活血之技,恐亦非凡品,不知可否演练一番?我有侍卫陈音,颇通此道。”心下认定那所谓活血之技,必是上乘拳脚功夫。
欧冶起身,文种便唤侍卫陈音近前。演毕,文种便问陈音如何。陈音评道:“无奇也,确难称拳脚。步法倒稳、实,但失于滞板;手法则全无攻击,显非为搏击所创。”文种虽仍疑惑,却也只能放手。
复归坐,文种笑道:“尽过问兄弟之事,已历半个时辰。来而不往非为礼,弟但有所问,我知无不言。”欧冶想得一想,便问起究竟是何种奇兽竟让文种兴起如此,几丧于虎吻。
文种答道:“记得在何处读得,往西千五百里有山,名曰‘昆吾’,富赤铜。其山有兽,雄者毛色如金,雌则如银。此兽名‘蠪蚔’(音龙执),状如兔,却头有角,窟穴深入土下,以土下丹石为食,亦啖铜铁,胆肾皆至坚。适才见那二兽外形以此吻合,且所行之处足印深达半寸,可见其身体沉重。是以疑其即为蠪蚔,因欲猎之,不意惊扰白虎。只是蠪蚔生于千里之外,不知何故现踪于此。那白虎亦为罕物,生平首见。据传蠪蚔寿长,其独角每三十年脱落一次,适才所见二兽,角已长大,概旧落而新生之期不远矣。”
殴冶啧啧连声,对文种之多闻博学称慕不已。又问文种此行所为者何,可是做贩卖营生。
文种略作沉吟,寻思既有招纳之意,以诚相待才是上策,再者自己所行之事亦疏非机密,因说道:“不瞒兄弟,我等此行非为贩卖,实为奉楚王诏前往越都祝贺越君册封太子。越君允常之子勾践,下月即满两岁。斯日,越君将立其为储。越君简朴,不欲因此令民劳财伤,是故越国之内倒波澜不兴。此等事体说小非小,言大不大,诸侯之间派使者相贺者甚少。我等此行,另有深意:贺储为虚,结盟为实。”
殴冶眼一亮,道:“楚越结盟,做甚么?可是欲共同对吴?”文种笑道:“正是。当今东吴自恃其强,屡有击楚并越之心。楚国之力,早不如前,一己之力难挡其锋。与越结盟而成钳击之势,于楚于越,互利也。兄弟既为越民,当知吴侵之祸。”
殴冶黯然而应道:“听我娘讲,我父即死于十九年前(前537年)之吴越战乱。我尚未出世,便没了父亲。我只是不明了,为何总在互砍互杀。比如吴楚,便不能各守疆土,相安无事么?”
文种道:“诸侯间攻伐各有其因,或承应天意,或逆天而行,不可一概而论,且多有迫不得已而战者。”殴冶便挠挠头皮不得要领:“我本愚钝,哪里看得清天意在哪方?就说吴楚之间,想不至生来就战罢?相攻初始,却是为的甚么?”
文种答曰:“欲窥天意,谈何容易,我等肉身凡胎,倘或能查既往而引后事已属难能。至于吴楚,兄弟若有兴,我即以所读所闻与弟共析,如何?”殴冶喜道:“如此甚好。”
文种便仰头望天,思忖片刻道:“吴楚交兵,错综繁复,然造衅之发端却是楚国一叛臣,此人叫做申公巫臣。而巫臣叛楚者,却是因一个女人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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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蠪蚔之兽,见于《山海经.中山经.卷五》及《拾遗记.卷十.诸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