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游子

红柳生命力顽强,耐旱,耐盐碱,它的根深深地扎进大地。
正文

伽师买牛记(一)

(2008-12-28 11:27:25) 下一个
  1968年冬,我当连队司务长还不满一年。
  一天下午,喂牛的老苏匆匆跑来找我,
  “司务长,快去,拉柴火的牛快不行了。”
  我赶紧到牛圈,只见那头拉柴火的黄牛倒在地上喘着粗气,血从鼻孔里流了出来。它的四条腿还在无力地挣扎,似乎想站起来,但那努力显然是徒劳的。看见我的到来,黄牛的头微微动了动,眼睛盯住我,似乎闪出了一点泪花。望着老牛的眼神,我仿佛听到了它的哀求,
  “老首长,看在我忠心耿耿工作的份上,救救我吧!”
 
  我心底一阵抽搐,不忍再看下去。
  两年前,它曾经是条很健壮的牛,肌肉发达,皮毛油光发亮。它拉过面粉,拉过肥料,也拉过柴火。干完活卸套时,它总喜欢摇摇犄角,用尾巴拍打几下背,好象表示自己还有劲。每当饲养员给它喂切碎的麦秸和玉米杆时,它总是不慌不忙慢慢地咀嚼,鼻子不时喷出两口气,好象在赞赏饲养员的工作。
  文革开始后,连队的农作物收成越来越差。人吃的口粮都不够,喂牲口的精饲料也大幅度削减,只有在它们出门干重活时才配给少量。麦秸和玉米杆根本不够,它们平时吃的要搭配戈壁滩打下的干草。可它们干的活却越来越重,特别是去戈壁滩拉柴火的牛。长期超负荷的工作,使黄牛越来越瘦,皮毛不再闪着油光,稀稀拉拉耸挂着。到我接手司务长的时候,它已瘦得象一张牛皮下包着的一付骨架。

hongliu  农场在大戈壁中,没有煤炭等燃料,各家各户煮饭取暖以及食堂生火基本就靠烧戈壁滩挖出的红柳根。人们为了生存,过度地损耗自然界产生的植物根茎,使得这里的生态环境越来越恶劣。开始大家挖房子周围的红柳根,周围的挖完了就挖附近的,附近的挖完了就挖远处的。食堂烧的红柳根就靠挖柴火的赶着牛车到远处戈壁滩挖了拉回来。越挖越远,一开始当天牛车还能赶回来,到我接手司务长的时候,牛车跑三天才能拉回一车柴火。
  每当三天一过,我就在盼柴火。下午时分,只见两头瘦得皮包骨头的老牛拉着一车柴火,从远处歪歪斜斜地走过来。大轱轳车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就象维吾尔老乡家的榨油机,把老牛身上残存的油脂一点一点榨干。老牛挣扎着,一步一步往前移,求生的欲望驱使它们坚持朝前扭动。往前走呀,再走上几步,就可以回牛圈休息,吃上拌着麸皮的麦草了。

  就象一盏灯油耗尽的油灯,老黄牛终于倒下了,生命之火正在熄灭。
  “还有没有救?”我转身问老苏。
  “恐怕不行了。”
  “不能放弃,只要有一丝希望,就要试试救活它!想想办法吧!”我咆哮起来,恶狠狠的眼光扫视四周的的职工,好象要从他们身上挖出什么妙方。
  如果能止住老牛鼻孔流血,帮它站起来,也许还有救。牛必须站着或者趴着,即使睡觉也不能侧躺。側躺倒的时间一长,必死无疑。运输班长老张提议用土方试一试,
  “给牛灌墨汁,它能止血。”
  那年头少不了要写大字报,连队其它东西缺,不缺墨汁。我连奔带跑到连队办公室,拿起一大瓶墨汁冲到牛圈,掰开牛嘴把墨汁灌进去。一会儿,鼻血好象止住了。我们几个人搭起手,一声吆喝把牛架了起来。老黄牛四条腿哆哆嗦嗦支撑着身体摇晃了几下,又再次倒了下去。也许力气已耗尽了,它再也站不起来,血又从鼻孔冒了出来。
  “司务长,下命令动手吧。它撑不了多久,再不宰就放不出血了。”
  我难过地看了这位忠实的伙伴最后一眼,扭过头去,
  “那就,。。。吧。”
  我说不下去,用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职工吃饭要紧,连长答应借给食堂一条大田劳动的牛拉柴火,但我必须尽快买来新牛。  农场根本没有牛可买,大田用牛都不够,要从外面运来。岳普湖县是个穷县,巴札(维吾尔语:集市)上卖的只有老弱病残的牛,等着挨刀子的,没有能干活的牛。要买能干活的壮牛,只有上伽师去。

图片来源:
http://hiphotos.baidu.com/xj4949750/pic/item/be290c17957dd3194b90a789.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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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戈壁柳 回复 悄悄话 回复戈壁红柳的评论:
戈壁红柳,新年好!
我本来就想用你的笔名,不料已经有人想在我前面了。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
欢迎常来。
戈壁红柳 回复 悄悄话 在随意浏览中,忽然被标题“伽师买牛记”中的伽师两字所吸引,点击进入,博主的名字是“戈壁游子”和“戈壁柳”,不禁哑然失笑。我和博主有缘啊,新疆是我的故乡,“戈壁红柳”是我的笔名,幸会!在此向博主恭贺新年快乐!
另,冒味地问柳青青,那个“戈壁**”的全称?(莫不会又是一个新疆老乡?)顺祝新年好!
柳青青 回复 悄悄话 看了真不忍啊。。。。。
文笔很饱满,你写得真好,等待下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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