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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夜游神,小半生从事中文。敝姓王,但从未登基,只是沾了些先祖灵气而已;生于午夜,着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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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文章】朋友新楣祭

(2006-08-03 14:23:14) 下一个

朋友新楣祭

                    作者: 惠兰

昨天打电话给新楣,家里保姆说他走了。我很是高兴,心想他已出院,终于想通了不再工作,要好好休息了。我问保姆“他和于阿姨好久走的?” 保姆回答说,“你于阿姨刚被朋友叫出门了,是张老师一个人走的。”我很奇怪,心想外出旅游为什么老两口儿不一起走,他一个人却是去了哪里。正在纳闷的时候,保姆突然问我是不是惠兰,我说是。她就说:“我们知道你要来电话,于阿姨让我告诉你,新楣老师去了天国,是大约二十天前去逝的。” 我不相信,知道他是肺结核住的院,不可能这么快就走了,但还是认为这样的话保姆不可能随便乱说。心里说不出的伤痛。是夜,无法入睡。

新楣姓张,是我在自贡老家最好的朋友之一。我今年五月份回老家的时候,他在电话里和我说话的声音还是好好的,只对我说他感冒了。我当时气候不适重病一场正在医院,受不了来回几个小时去富顺看望他的路程,就告诉他说,“我回美国圣路易斯参加完毕业典礼,很快便回来看你。”他很高兴,对我说,“你去美国那么多年,我和于阿姨都想见见你,不知你咋样了。但你不要忙着回来,我不要紧,只是一般感冒,你在美国那边把各种事搞好了再走也不迟。”

今早,我打电话给于阿姨,证实了保姆的说法。其实也不需要证实,只是新楣之死让我无法接受和正视,我才编着各种故事假设这不是真的。于阿姨听到是我,忙问,“你最近没来电话,是不是好的?”我告诉她我做了个手术有一段时间说不出话,然后又忙着搬了次家,中途也曾打过三次电话,可是连保姆都不在家里。于阿姨说,“你没来电话我们都担心你,怕你在外面生病了或是有什么。”

“我听你家婆婆(保姆)说,新楣他,他,这是真的吗?”我急忙问。

于阿姨说,“惠兰你别难过,我们不告诉你是怕你伤心。知道你们之间十几年的友谊太深你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所以张老师走前一再打招呼不要让你知道,要过一段时间才给你说。这是他生前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我们老两口儿都喜欢你,就像自己的女儿,我们不想让你在外为此在学习或工作上分心。”

我不知该说什么,昨晚憋了一夜的悲情如山洪暴发,突然忍不住撕心地大哭起来。于阿姨在电话那头不断地劝,可无论她说什么,都劝不住我。

“你手术前连着几天打电话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癌,活不了多久了。但我们俩都不想让你知道,所以就说得很轻。”也不知哭了多久,突然听到于阿姨这样说。

“你为什么不给我说实话,我的那个牙骨手术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早做晚做或不做也不会影响什么。而且我已买好了机票回来,你要是对我说实话,我就不会做那手术和退机票。这样,我还能看他最后一眼呀。”也没有去多想,这样的话会不会伤到于阿姨,就直接说出来了。

于阿姨平静地安慰我说,“惠兰你真的不要太难过,他走得很平静。你心地如此善良,我们是绝不会给你说的。怕你见到他时悲伤得生病。不只是我们老两口儿,你要知道,在自贡老家,关爱你的人很多,朋友们说起你时,都说你这人情义深重,所以大家都说万一不幸发生了这种事,都得先瞒着你,过些时候才给你说。”

我说,“我不是老年人,受得起这样的消息,我想在他走前再看一眼。”我说话时仍在哭,但脑子已清楚了许多。“另外,我想问问,xx老师怎么样?他还好吗?我打了几次电话,都是他家人接的,说他好。于阿姨,他是不是也生病了?你能不能给我说实话?”

“唉,你不要担心太多人了,你自己在外我们大家都照应不到你,你却念念不忘老家的朋友们。”于阿姨不正面回答我,只淡淡地说。

“不行,新楣已经走了,我担心xx是不是好的,你必须跟我说实话。”我说。

“你这闺女,真拿你没办法。本来不想给你说的,xx刚抢救过来,现在已无大碍。你不要担心,我这两天要抽空去自贡看他。他真的不会有生命危险,他昏过去,是因为他才四十出头的女婿前几天突然病死了。”说到这里,于阿姨又补充说,“下次你回老家,我们一起连着新楣的儿孙去墓地看他。他是知道你定要去的,你到时去了,也就等于见过他了。”

我不再说什么,想起这十几年来与新楣交往的一幕一幕。他那时是一名中学老师,看到我发在报上的一首《夜泊长江》的诗,从报社打听到我的地址后写了封长信给我。后来我去富顺开会,约了了两个朋友到他家里去看他。由于路太远地方不好找,最后只有我一人去了。新楣当时见到我很感动。后来,我们常常通过信件或电话切磋诗艺或是闲聊。每次开会碰到一起的时候,总是我与他和另一个我的忘年朋友彭学兵三人在一起说话聊天,从来没有一次例外。按年纪,他俩可做我的父亲,可每次相聚时,又更像是朋友,所以我一般不叫他俩“老师”或叔叔伯伯,而从来都是直呼其名。他俩叫我小鬼或是惠兰,偶尔也叫我闺女或丫头。那个时候的人很纯,虽然大家工作都忙,但只要有空,我和学兵会去富顺看望新楣,而有时新楣也来自贡看看我和学兵。每次聚会,无非是喝茶说话谈诗解文,走前去馆子吃一顿。十年前,学兵病危时,我和新楣曾去自贡第四医院看望他,我们都安慰学兵,说他很快就会好起来。可学兵不信,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就对我俩说,“今生有了你们两个好朋友,我也就满足了。”

当时走出医院,新楣无限感慨,对我说,“人生苦短呀。惠兰,不知以后我到了学兵这样的时候,你会不会从成都回来看我一次。” 我当时告诉新楣,他不会死的,学兵是病太重了没有办法,而他和我都好好地活着不会死。新楣笑了,说你这个傻女子,人总是要死的,不仅是我,将来你也一样,只不过早迟而已。我听了这话,便认真地对新楣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是要来看你的。别说我在成都工作,就是在北京在上海、在美国在英国在月球,我都是要回来看你的。” 新楣高兴地笑了。

新楣和学兵是我在老家的其中两个最好的忘年朋友。他们俩的性格和我大不一样。我开朗热情、做事风风火火而又认真执着、人缘很好。而他俩虽然是报社编辑和老师(新楣又是教师又是编辑),却是性格内向,不喜与人交往。更多的时候,他们只有和我在一起时,才喜欢不停地说话。平时面对其他朋友,却是三句五句就把话说完了。

记得多年前,自贡文联在开我的创作十周年作品讨论会时,我坚决拒绝。为此文联的王发庆和李华等等朋友们费尽了精力和口舌,不仅是要说服我,也要去打点社会各界,包话请哪些人来参加。我不仅从不过问,还极力阻止。后来,新楣和学兵知道这事后只对说了一句话,“惠兰你不能这样为人处事,这样不好。”我就同意了。开会那天,成都和自贡的许多朋友都来了,来得出乎意料地多。而且,平时互不见面的“相轻敌对”的一些有名的文化人也都来了,虽然他们之间没有说话,却是争着评论我的创作。尤其让我感动的是:任何场合说话只有三言两语的学兵那天发言说了四十多分钟;新楣早上五点多就起床开始到富顺车站赶到自贡;而我当时从未见过面的书法家郭广岚,为我捐了数目不小的一笔钱用于会议费用;四川日报、精神文明报、自贡日报、自贡电台、自贡电视台和自贡各界等等无数我相识或不相识的朋友们为我的作品讨论会付出了宝贵的时间和资源。

往事仿佛就在昨天,朋友仿佛还在眼前。从离开自贡老家的那一天起,我无时不在牵挂家乡的亲人和朋友。此时,面对新楣的离去,再回想起自己从自贡到成都,再从北京到美国多年的奋斗经历,便感慨生命的短暂、人生的无常、婚姻的易碎和人间真情的浓厚;便庆幸自己的生命过程中曾经和正在拥有那么多珍贵而值得珍惜的良师益友;便庆幸自己在活得很累的时候仍然没有忘记牵挂别人和时时在受到别人的牵挂。是的,有一天,我们中的每一个人都会死去,但在活着的过程中,不管生命是多么艰难坎坷,只要曾经拥有一份真情,我们的一生,就算是有了意义,就算是没有白过。

谨以此文祭奠我的好友新楣。唯愿上帝引领他走向光明的天国,唯愿他的在天之灵得到永久的安息。阿门。

       惠兰 2006年8月3日下午于美国法明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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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WW 回复 悄悄话 很真实的人。 祝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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