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周末,蔡文和学校一直在忙着联系中国大使馆,处理通知苏亦欣父母以及安排他们来美的事宜。
周一上午,也就是苏亦欣失踪的第七天,学校保安部门要蔡文和我尽快去一下保安部门。
我们估计侦察有了结果,所以,我们两个人连课也顾不得上,急匆匆地到了学校保安部门。
会议室里,斯蒂夫和上次见到的两个警察已经在等我。
当我们坐定,警察递给我们一份报告,并且简要地介绍了侦察结果。
苏亦欣的车子是在Foothill社区学院的一个新建的停车场被发现。车子在停车场停了两个晚上。到了第三天,校园保安报告了警察。
警察到场做例行检查时,在后车厢发现死者的尸体。
他们在车里除了发现苏亦欣本人的指纹,以及我和蔡文的指纹外,没有发现其他人的指纹。车上也没有发现可疑人的脚印。
他们在车里发现使用医用镇定剂的注射器,以及在死者手臂上发现相应的针孔。
尸检报告证实,和注射器里成分一致的医用镇定剂是造成死亡的直接原因。死亡时间大约是失踪那日大约晚7点前后。
死者身上没有任何暴力伤害或搏斗的痕迹。阴道有做过检查的痕迹,但没有发生性行为的迹象。
警察根据我们提高的死者心理状况,他们认为死者在学业和生活上承受巨大压力。
最后,他们下了结论。
苏亦欣以非常离奇的方式自杀。
我和蔡文完全不能接受这个结论。
我立即质疑,凶手难道不会带手套作案吗?车里找不到凶手脚印,难道车外找不到脚印?
警察不得不承认,车外的现场在发现时,已经被破坏。2月的湾区多雨,那两个晚上都下雨。再加上白天时,有车子在苏亦欣的车子边停靠,所以车边的的现场完全无法确定嫌疑痕迹。
“那个停车场的监控录像呢?”,我一步不让地追问。
那个中年警察脸上出现尴尬的表情,很遗憾地回答,“那是一个新扩建的停车场,还没有安装监控摄像头。不过,我们在社区大学的主干道的监控录像里看到死者的车子开进校园。可是,天色已经很暗,我们无法确认车里到底有几个人。”
我还要追问,另一个警察压制了我。他指着那份报告说,“现场侦察证据和尸检结果全在报告里。能不能请你们先读完报告?请你们相信我们警察的专业工作。”
我和蔡文气得满脸通红。
那个中年警察同情地看着我们,安慰道,“斯坦福学生的自杀事件常有发生,只是学校不愿张扬而已。”
说完,他转头看着一边的斯蒂夫,斯蒂夫无奈地点点头。
蔡文气愤地反问道,”那你们有没有问,为什么苏亦欣会采取这种不可解释的自杀方式?她为什么要去那个社区大学的校园?难道真的不会是凶手胁迫她去的吗?她为什么要爬进后车厢?为什么不会是凶手在杀害她后,把她移进后车厢的?”
中年警察长吁一口气,耐着性子地回答道,“蔡女士,我们理解你的心情。注射医用镇定剂后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死亡。她明显不想在斯坦福校园里这么干,以免让人很快发现送进医院。她在自我注射后,为了不让人尽快发现,自己爬进后车厢,也可以理解。”
另一个年轻的警察接着试图说服我们,“你们坚持是歹徒绑架,可是一般歹徒是无法获得医用镇定剂的。而她自己的专业和医学相关,她自己完全可以在医学研究所的实验室里获得这些镇静剂。很多人在下了自杀决心后,并没有表现得特别异常,而是自我进行准备。在离开这个世界前,干完该干的工作,上完该上的课,开完该开的会。这些自杀情形,我们遇到的太多了。”
最后,他们决定结束这场艰难的谈话,“苏女士的自杀动机和方式的合理性,我们都解释过了。最重要的是,所有证据都显示,没有第三者介入她的死亡。根据侦察证据,我们下了自杀的结论。请好好看看结案报告。当然,如果发现能颠覆自杀结论的证据,请随时找我们。”
两位警察说完后,站起来告辞。
我和蔡文呆呆地坐在那里,无言以对。
我们对警察武断地下了“自杀”结论感到极度失望。对美国警察的武断,官僚和懒惰感到极其愤慨。
同时,我们感到无助到了极点。
第二天,蔡文给我打电话,问我可不可以陪她去警察局去取苏亦欣的车子?警察局通知了她取车的地点。
警察局指定的取车地点位于山景城(Mountain View)的一条小街里。外面看起来就像一个一个汽车修理工厂。
我们掏出证件给门口小房子里的值班女警察看,说是来取车的。
她的电脑里已经有了蔡文的资料,所以,看了我们的证件就直接带我们进去。
这个警方的车辆证据检查点就是直接把一个汽车修理车间改造而成。
蔡文一眼看到停在墙边的苏亦欣的黑色本田车,一下子捂住嘴,哭出声来。
女警和边上一位穿着修理工工作服的男人说了几句,那个男人转身进了边上的小办公室。不一会儿,他手里拿着夹着几张表格的文件板向我们走过来。
他对蔡文说,他是负责收集证据的警官。我们把几张表格填一下,就可以把车开走了。
蔡文红着眼睛,把表格填了,签好字,还给那个男警。他接过表格,在表格上潦草地签完字,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交给蔡文。
我们两个走到车前,默默地站了一会儿。蔡文刚止住的眼泪又下来了。我揉揉她的后背,轻声说,“我们回去吧。”
蔡文点点头,上前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座。
我坐上后排座。
蔡文觉得座位不适合,用手拉了一下座位下的铁杆,把座位向前拉近一点。
我突然像有一道闪电击中大脑。
当蔡文下意识地要去调整后视镜时,我大叫一声,“别动!”
蔡文身体一惊,举在半空的手像凝固住一样。她回过头,惊诧地看着我。
我立即出了车,然后让蔡文不要碰车子里的部件,立即出车。
蔡文吃惊地小心翼翼地出了车。
我回身向那个身着机械工服的男警跑去。
那个男警警觉地看着我,“有什么不对吗?”
“发现这辆车在犯罪现场后,有没有其他的人开过那车?”,我紧张地问他。
“绝对没有。是我去现场把车子拖回来的。车里的任何部件都没有碰。这是我们的检查的最基本要求。怎么了?”
“车子的驾驶位的位置显示,车子最后不是死者开的!”
“什么?你怎么知道?”,那个男警瞪大了眼睛问我。
此时,不远处的女警看到我们两个对话的非寻常神情,也急匆匆地过来。
我指着蔡文说,“这位女士是死者的同室好友,她和死者身高差不多。每次她开死者的车时,都不用调整座位和后视镜。刚才,她坐上驾驶座,不得不调整座位。说明最后一个驾驶者的身材,不是死者的。”
男警请蔡文到车里示范一下。
蔡文回去坐进驾驶座,比划了一下座位原来的大概位置。然后指着后视镜说,后视镜的位置也不对。
男警转过头对身边女警低声说,“我可能有原来车座到加速踏板的测量距离。加上现在后视镜的位置,我有办法可以大概测算出最后驾驶人的身高。”
我在一边,激动得心跳急剧加快,“我的天,我的这个偶然发现,要给这个自杀案子翻盘了。”
那个男警回过身对蔡文说,“对不起,车子你不能开走了。我要向上面报告,重新检查。”
回学校的路上,蔡文先是开心地把我夸到天上,然后,咬着牙说,“我非常怀疑复兴俱乐部。那里不仅是苏亦欣最后出现过的地方,而且是是医学研究所。在那里很容易获得医用镇定剂和注射器。”
“那为什么最后会选择在那个社区学院的校园呢?我们和那个校园毫无关系。在这之前,我都不知道那个社区大学在哪里?”
蔡文盯着我的眼睛说,“如果凶手出在复兴俱乐部,那就要搞清楚凶手和社区学院有什么关系?”
我从牙缝里恨恨地吐出一句话,“我马上就去查复兴俱乐部的这些人,看看他们谁会和社区学院有关系。”
突然,蔡文若有所思地拿起电话,示意我稍等一下,然后她拨通了电话。
她在给保安部门的斯蒂夫打电话,她要求查看复兴俱乐部所在的医学研究所楼的监控录像。她想知道苏亦欣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那栋大楼的,或者她根本就没有离开过大楼。
可是,当她结束电话时,她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失望神态,“你可以想象得到吗?因为那个研究所在校园外,学校的安全部门不负责那个研究所的安全。而且据斯蒂夫所知,那个大楼根本就没有监控摄像头。”
晚上,我开始在网上搜索复兴俱乐部成员。他们的网站根本就没有成员名单。好一个神秘的俱乐部。其他斯坦福大学的学生俱乐部都大张旗鼓地宣传,以招募更多成员,扩大影响力。这个复兴俱乐部却反其道而行,经量不透露任何信息。
我记得那个丽莎高傲地告诉我,他们是邀请制。不得到他们的邀请,无法加入。我去查找了丽莎的背景。她在社交媒体上完全不提复兴俱乐部,只有她的学业,研究项目和私人爱好。她在Linkedin上的履历,也没有提复兴俱乐部。从她的履历看,她是去年从美国东岸的霍普金斯大学毕业后,来斯坦福大学念研究生的。也就是说,她几乎是和我同时开始在斯坦福大学的学习。我不知道Foothill社区学院在哪里,她也不应该知道吧?
除了我知道丽莎是复兴俱乐部的,我只知道古普塔教授是俱乐部的指导教授了。
在网上搜了一下古普塔教授,上百个网站链接出来。都是他的学术活动和研究报道。很明显,这位古普塔教授是他们行业的红人。
我还看到他和妻子以及一对儿女的全家福照片。非常令人羡慕的家庭。
古普塔教授不仅学术成就斐然,而且因长期坚持锻炼,体格也匀称矫健。根本没有我们平时见到许多学术大牛缺乏锻炼而显出的垂暮之气。难怪苏亦欣上完他的课,成了他的粉丝。
他的妻子是那种典型的面容姣好,有极好教养的端庄女性。他们一对儿女,非常可爱。女儿大一点,大概上小学的年纪,照片上紧紧靠着妈妈。小儿子还是幼儿园的年纪。开心不已地坐在爸爸腿上。
我轻轻叹了口气,这位古普塔教授简直就是人生赢家。自己的事业,堪称优秀。而他的家庭,堪称完美。我看着古普塔教授的一切,简直像是站在地上,仰望云端中的圣人。
古普塔教授的所有网上资料里,没有提到复兴俱乐部的地方。那也难怪,这么著名的教授,怎么会提自己做一个学生俱乐部的指导教授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呢?
我一下子不知道还要搜索什么?搜索古普塔教授和Foothill社区学院的关系?看着古普塔教授完美的人生,我觉得把他当嫌疑犯去搜,简直是亵渎。而且,不可想象,他会冒身败名裂的风险去杀害一个中国留学生。
我坐了一会儿,想到苏亦欣。想到她,我就心痛。不管怎样,为了苏亦欣,我还是要继续调查。
我搜了古普塔教授和Foothill社区学院的检索词。搜索结果出来一些条目。
我把一条一条的链接打开看内容,主要是社区学院邀请教授去演讲。而且,全是3,4年前,甚至5,6年前的旧闻。
我就这样机械地往下查看。直到打开一个不起眼的,由社区学院发的新闻,学院生物系和古普塔教授合作一个研究项目。新闻发布时间也就是几个月之前。很可能,古普塔教授现在仍然在和学院的生物系做研究合作。
我再对社区学院生物学和古普塔教授做搜索,没有再搜到其他新闻。
我陷入沉思。要不要进一步去调查这个线索?
古普塔教授和复兴俱乐部有关,而且他现在也和社区学院有联系。可是,古普塔教授的人生这么完美,怎么可能去犯罪呢?他是最不可能有犯罪动机的人。
不管如何,我决心明天还是打电话到社区学院的生物系做个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