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血年代
(2008-11-11 03:4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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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血年代
第一次见到二哥的时候,他问我:你跑得快不快?
我撒谎说当然快,一百米我全校跑第一。
二哥又问:你怕不怕流血?
我说不怕,我经常跟班上男生打架,打得鼻血长流。
二哥说好吧,看在你堂哥的面子上,我带你去打一次架,不过你只准看,不准打。
一九八二年秋天,我家乡两大少年帮派,四川龙帮和东北虎帮,相约桥头广场,以一场大群架来重新划分江湖地盘。
二哥率领的四川龙帮,一群六十多个少年,手拿菜刀,柴刀,砖头,棍棒,头缠白色布带,雄赳赳气昂昂,从南面越过渡口大桥,开往桥头广场。而大桥那一边,另一群头戴绿色军帽的少年,东北虎帮,也已经杀气腾腾地自北而来。
两帮人一旦相见,争相往前,一阵喊杀声,会战开始了。我的堂兄把我领到广场东边一条用来张贴宣传画报的走廊里,匆匆交待我不要出来,转身加入到混战之中。
从我所在的位置,借助微弱的路灯照亮,只看得见白色的布带晃来晃去。后来好多人的头巾和帽子掉了,就听见有人高喊:兄弟们小心,不要误伤自家战友。
会战结束得很突然,我正在走廊里抖成一团,堂兄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一把抓住我,一直拖,直到把我塞进一部大卡车的车斗里面。
后来关于桥头广场大群架的江湖传说,说龙帮赢的人,认为二哥消息灵通,准备充分,在警察来到之前,及时招呼弟兄撤退,保存了实力。说虎帮赢的人,则认为二哥怕了穿黄皮皮的,输在胆字上。
一九八二年秋天的那场大群架,本地报纸上后来报道,警方抓获了三十几个受伤无法及时逃离的不良青少年。
那一次旁观打群架,是我热血少年时代唯一值得提及的壮举;和二哥的交往,是我平淡生活里不能忘怀的记忆。
那时候我刚刚读住校,星期天晚上,我对家里人谎称回学校,一路飞跑到桥头底下的沙滩边,二哥和他的兄弟们就在那里聚会。
八十年代初我家乡的少年帮派,其实还非常纯洁。那时候电视电影难看,也还没有电脑游戏机,做运动更是特殊人才的专利,热血少年们无处发泄过剩的精力,唯有结帮打架。我认识的龙帮兄弟们,虽然也说粗话,抽烟喝酒,本质上只是为了扮酷,是一种反抗。虽然也逗妹儿,不过仅限于言语挑逗,少有动手动脚;虽然也小偷小摸,不过二哥定下规矩,可以拿东西,不准偷钱。可以偷富人,决不允许偷农民。违者轻则断指,重则逐出帮门。
我参加聚会的时候,二哥严申不准给我烟酒,而且每次九点钟不到,他就不容我分说,必定派两个手下押送兼护送我坐尾班车回校。有一次他亲自出马,从汽车站到我的中学,还要走半个小时。一路上他沉默不语,快到的时候,他对我说:风子,不要跟我们混了。你成绩好,好好读书,二天有出息。
那一年我十二岁,读初一;二哥十七岁,待业。
一九八二年秋天的大群架之后,警察局严打,二哥给抓进管教所。我的堂兄为避难,离家远逃。群龙失首,龙帮的兄弟们凄凄惶惶,桥头的聚会无法继续,我和龙帮就此失去联系。
二哥被抓之后,我曾经试图前去探望,但是走到管教所门口,到底没有勇气进去。
二哥放出来之后就退出了江湖,听说他家里人托关系在另一个城市给他找了个学徒工的位置,我再没有见过他。
江湖上一度不可一世的龙帮就这么冷落了几年,我上高二的时候,听说龙帮又出来行走了,新的头头是个女的,人称三毛。三毛跟虎帮老大斗勇,用匕首穿过人中,把自己的左手钉在了桌子上。
听到这个消息我惆怅了很久,我觉得三毛的位置本来应该是我的,头戴白巾,手执菜刀,黑衣飘扬,谈笑间,虎帮闻风胆丧。
不过我到底不是三毛,高中的时候我唯一的壮举,是和一个女生吵架,她骂我“X你妈” 。我随手就是一个大耳光,我说你骂我可以,不能扯上我妈。结果被那个小贱人哭哭啼啼地告了老师,被记过一次。
大学毕业的头两年,一个人在广州闯荡,有一次无意得罪了什么人,那人放下话来,某晚将携带男友上门找我算账。晚上果然来了一群人,我站在门口,亮出一把从公司偷带出来的裁纸刀,对他们说:要动手我自己来,不劳各位。
事后我瘫软在床上,满头冷汗。小时候我和我日益高大的弟弟打架,打不过,我把自己锁在厨房里,威胁说我要自杀。我弟弟在门外对着急打门的外婆冷笑说:她不敢,她怕痛。
是的,我怕痛,菜刀顶在手腕上,刚刚用了一点力,还没有破皮,就痛得不敢再使劲。如果不是那群男人不好意思对一个孤身女人下手,那把裁纸刀,我真的有勇气往自己身上插吗?
嗬嗬,网上顺的,一幅现代画,题目就是“风”,彩色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