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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8-25 08:54:53) 下一个

我这个人,注定了就该是现在的这个样子。为什么?天地君亲师,除了小时候过年,给爷爷奶奶磕过一次头,成人之后我就没有拜过什么人。于我有恩于我有情的,我念他的恩念他的情,但是我不拜。当然我说的这个拜,不一定就非得要“拜手稽首”,心里头拜下去的也算。

人生就像走在一个错综复杂的院落里,拜便是打开各种大大小小的门扇的钥匙;人生也如同迷海行舟,拜也可以幻化出一个使你暂时心安的航向。或者拜的好处也是有的?而我总有些别样的想法,大约这便是我的宿命,所以我也不过是在实践着自己的宿命。记得我还是个红卫兵的时候,王驾吾先生答应给我写一幅字,问我要什么,我答之以《行路难》,先生便觉得有些可惜。

我之不愿意纳头便拜,实在不是清高的意思,起先只是不愿意平白受人家的好处。当完了红卫兵,我负笈南下,姜亮夫先生给我写了几封“八行”,是让我分呈容庚、商承祚、王季思和刘节(到学校后,知刘节先生已去世了)诸先生的。我拿来压在枕头底下逾年,终于不肯送出去。因为我想,拿着它们找上门去,若非求人看顾便没有别的解释。倘蒙不弃真的收在门下,又不合我当时读书救国的理想。这算是我的一点私心,并不是傲慢。

所以我就没有师傅缘,半生所学皆无师承,坏处是永远做少数而业不能精,好处是无事须固执,也就没有什么成见,杂而能博。以至毕业做论文,指导老师看一眼初稿就不高兴,说“什么都要反”。说来也奇怪,不仅是读书,就是那些杂耍的玩艺,我虽见过不少高人,却也竟没有遇到能有缘成师傅的,一来是我并未去求,再者无论什么事,一旦有个师傅站在眼前,我就觉得兴味索然。毕业以前我也曾倾心于李泽厚的“建立主体性”和刘再复的“人道主义现实主义”理论,但当后来我在二位先生跟前执晚生礼的时候,看着我的学兄在执弟子礼,我就觉得他是给自己下了个套钻进去了。像我这样的人,爱做先生的大约都不会喜欢。

投笔以前,没有师傅不过就是没有师傅。可是投笔以后,事情就可能变得不堪起来。我好像也没有长官缘。奉承上峰不肯用心耍笑长官经常有份,连我自己都不时地要吓一跳。不过我听说,天地君亲师,自古以来的英雄都不是很在意。英雄只拜倒在石榴裙下。

要说我不曾遇见过几条石榴裙,未免地有些不诚实。但是我要说我不曾拜倒,那就是大实话。将近二十年前的这个时候,忽然有一豪侠女子相扶我于危难之际,并与我终成敌体。不过回想起来,我似乎也并没有拜,没有成就如一个英雄的行径。仔细地说,我的太座也从来不曾穿过石榴裙。

而且,从那以后,我就成了一个散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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