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新春情怀
转眼就要到中国的农历春节了,春节是合家团圆的日子,是中国人最重视的节日,不管平时多么忙碌,此时一定会克服各种困难回家团圆。然而在日本,根本不可能有任何过年的热闹喜庆氛围,因此春节很容易就被忽略。于是海外华人们不得不强迫自己记住,并在意这个日子,借以提醒自己还是中国人。
今年是月伶和苏豫到日本以来的第二个春节,正值中国南方遭遇百年不遇的特大雪灾,使本来就严峻的春运形势雪上加霜,上百万思鄉心切的人们不能回家团圆,要么被滞留在异鄉,要么被阻在回家的路上。相比起国内同胞来说,日本的平静和安宁却是难得的幸福。
月伶的第一个春节是在佩文丛姗家里一起过的,三个人包饺子,从电脑上把春节联欢晚会一点不漏地从头看到尾,在国内时,月伶其实很少这样完整地看春晚。然而此时,家人不在身边,看春晚便成了一种安慰,想着全家人正在同一时刻,和自己看着同一个节目,多少也有点团圆的意味。
苏豫的第一个春节要凄凉很多,当时刚搬过家,家里的网络还没有开通,研究室的老板管得很严,不可能在研究室看春晚。因为还不认识几个人,于是她就一个人孤独的循着校园的小路,一圈一圈的走。走累了,就回研究栋,经过一间屋子时,透过玻璃门,看到几个人正在用电脑接着投影仪看春晚,虽然不认识,苏豫还是忍不住走了进去,坐下来。节目已经开始了很久,画面在变,她的眼睛开始潮湿,接下来就抑制不住地一直流泪,后来发现,大家都在流泪,即使看着赵本山的小品。
第二个春节了,大家的境况都好了许多,但对于春节的怀念,却也淡了许多,只是打算到超市买点现成的饺子,个自窝在小屋里看春晚。月伶在春节前收到孟添寄过来的新年贺卡,海边的岩石上,孟添和一个女人并排坐着,头发在海风中飞舞。这是孟添的妻子,月伶见过照片,一个朴素端庄的女人。自从走了以后,孟添和月伶很少联系,只是逢年过节会传递过来远方的问候,让人感觉一丝丝的温暖。
每年的春节前后,仙台学友会会联合宫城县日中友好协会为留学生举办新春集会。活动中提供食品,酒水,饮料,并有文艺表演及各种记念品,此外还设有抽奖环节,而且奖品比较丰厚,头等奖是一张一年有效的仙台至北京往返机票,如此有诱惑力,当然会吸引许多思鄉心切的中国人前往。
月伶在新春集会上遇到了文捷,许波,苏豫和李浩。
知道苏豫和李浩的事情以后,月伶如今再看李浩,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月伶曾经在七夕节时见到过林蒿,一个英气逼人,豪爽干练的男人,和林蒿比起来,无论相貌,气质还是举止,李浩都差了一些。不过看着苏豫现在开心而满足的样子,月伶知道苏豫恐怕真的是堕入情网,不能自拔了。在感情的世界里,永远没有逻辑可寻,感情是不讲道理的,月伶也只好在心里默默祝福他们。
节目很是精彩,歌舞,中国传统乐器,魔术,杂耍。中场学友会新成员亮相,月伶找了找,其中没有文捷和许波,正疑惑着,文捷从她的身后钻出来。
“怎么?不干了?”月伶问着。
“快毕业了,不做了,专心下来准备毕业论文。”文捷回答,文捷的专业是教育学。
“其实你很适合社会工作,干得挻好的,以后可以考虑向政界靠拢。”月伶建议。
“的确,权力是一个好东西,有了权力,才可以做许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才可以为别人做更多的事情,你别瞧不起官场,即使再怎么不如人意,要想干点事,缺了它还真不行,没有权力,你说话再有理,有谁听呀。”文捷说着。
月伶点头微笑着。
“你呢,今后什么打算?一辈子做科研?”文捷问月伶。
“一辈子做科研也不是不行,但走上科研这一行多少有些无奈,总感觉不是自己真正喜欢的事,只是一份工作而已,可以提供生活保障,并不能够把它真正当做事业那样拼尽全力。而且说真心话,并不认为自己是能够成为科学家的料,为人类的科技进步看来是做不什么杰出贡献的。”月伶说,一脸无奈。
“那你真正喜欢的事是什么?”文捷笑了,对月伶的话有点好奇。
“说了你不许笑我。”月伶卖个关子。
“说吧,很想知道。”苏豫也凑过来。
“大学报志愿的时候想学医学或者建筑,后来鬼使神差地学了材料化学,其实内心里呀,我就想当美发师。”月伶说着。大家一愣,以为月伶在开玩笑。
“真的,我的手很巧,应该是个不错的手艺人,曾经为了给我5岁的小外甥剪头,我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拿着10块钱,连哄带骗地给他剪完头,再把10块钱奉上。这种牺牲精神,那才真叫做热爱。”听月伶这么说着,大家忍不住笑起来。
“苏豫最想做什么?”月伶把问题转给苏豫。
“我呀,希望开一间茶社。在我们江南,一定是靠水的地方,不需要太大,整个房间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茶香,我则用一壶壶精心泡制的上等好茶,款待一个个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我的茶社里一定要摆放几盆我喜欢的名品兰花,最好是七盆吧,我喜欢七这个数字。”苏豫微笑着,幻想着,然而笑容渐渐消失,林蒿的影子又出现在她的脑海,她曾经躺在林蒿怀里甜蜜蜜地说过同样的话,当时茶社的名字都想好了,叫做“蒿竹豫兰”,由了林蒿和苏豫名字中的字。
“你们这些女人呀,尽说一些不切实际的话,现在还在幻想自己喜欢做什么。当你必须面对房子,车子,孩子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什么工作给的钱多就做什么,根本容不得你选择。特别是孩子,没有钱怎么能够保证给他最好的教育?”李浩在一边沉不住气了。
“给他最好的教育以后又能怎样?”月伶反问。
“有了好的教育,才能够得到好的工作,这是很简单的道理,还用问吗?”许波在一边帮腔。
“什么是好的工作?像我们现在这样,一边辛苦不堪,毫无成效地做着令人羡慕的科研工作,或者发几篇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够对社会有所贡献的文章,一边梦想着做美发师?开茶社?”月伶显然不同意男人们的观点。
“你这话就不对了,科技是第一生产力,这话什么时候都不错。我们做科研的,特别是基础研究,一时也许看不出来成效,但正是我们的这些工作,推动着社会的进步和发展。中国现在缺少的不是人,不是美发师,是像我们这样掌握一定先进技术,能够推动社会发展进步的高科技人才。”许波反驳着。“中国和先进国家之间的差距就在于技术水平太低,我们留学的目的就是要把日本这些先进的技术学回去。”
大家一时语塞。文捷接过话:“我赞成许波的观点,你们别听月伶的,她是一个悲观的理想主义者,把生命看得太透彻了,已经快得道成仙,照她这样的思路,大家都不用继续努力奋斗了,反正做什么都一样,社会也就不会进步和向前发展了。”
“也不能这么说,努力奋斗还是需要的,只是为了金钱奋斗和为了梦想奋斗是两回事。给你们一个比喻:曾经大家都穷的时候,吃不起肉,只能吃素;现在大家肉吃多了,腻了吃肉,只想吃素。结果看起来好像是一样的,都在吃素,但性质和心情却完全不同,前者,是因为我们没有选择,迫于无奈,而后者却是我们的自主选择,心情舒畅。只有自主选择的,才是最贴近生命本身的。在此向那些真心热爱科研工作的人们致以我最崇高的敬意,比如许波,李浩等。”听她这么说,大家又笑了。
“你这话有些道理,看来培养孩子自主选择的能力非常重要。但中国人世世代代不都是一个想法,一切为了孩子,而且现在国内城乡之间,城市不同学校之间的教育水平也相差太大,能不能进一所好学校,结果还真是不一样。”李浩说。
“是啊,都说人人生来平等,在中国,这生来可就是不平等。”月伶苦笑了一下。
“中国的择校真的很可怕,给人的压力太大,在利益诱惑下,好老师纷纷流向好学校,使好的学校越来越好,差的学校越来越差,没办法的事。”文捷说。
“这一点日本其实就做的挺好,中小学老师轮岗,过几年换一所学校,在城市和乡村之间流动,虽说作为老师辛苦了一点,却有效地保证了全国范围内的教育质量基本平衡,每个人不论出生在哪里,都享受了接受平等教育的权力,值得我们借鉴。”许波说。
“日本这种模式好是好,恐怕在咱们国家实行起来会很难,会触动许多人的利益,真这样下去,没有人愿意做老师了。”李浩接过话。
“其实最好的教育,是来自父母的爱,是多少钱都不能代替的。那些把孩子送到寄宿学校,个把月和孩子说不上几句话的父母,其实是最失职,最没有责任心的父母。用这样的所谓最好教育教育出来的孩子,质量还真不好说呢。” 月伶保持着她一贯的理想主义观点。
“好了,不说这个了,再说就说不完了。我可能3月底要回国一次,告诉你们一下。”李浩转了个话题。
大家都转向他,带着疑虑的目光。
“我的这个项目,3月底就到期了,再续延的话,需要办一些手续,还要回国处理一些事情。”李浩看着苏豫。
“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起?”苏豫问。
“不想你操心。”李浩回答。文捷和许波的表情更加疑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