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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的囚徒 (56)--- 彼岸花开

(2010-02-18 20:46:11) 下一个
 “那孩子的事你是知道的。”林蒿冷冷地问,他其实心里还是非常的恨,可是现在却已经没办法,总不能去欺负一个残疾人。
 “是的,我知道,我劝她拿掉孩子。她应该彻底忘记我,真正开始自己全新的生活,我不能毁了她的一生。如果留下那个孩子,她便永远无法从我的阴影里真正走出去。”李浩说着,嘴唇轻轻抽动,脸部痛苦地扭曲着:“我没有想到她会走上绝路,我真的没有想到。”李浩终于再也说不下去了,低声哽咽着。
  林蒿听了这话,气得一脚把面前的茶几踢翻,茶杯摔在地上,裂成几片,绿色的茶叶和着透亮的茶水泼洒一地:“那是两条生命,你不懂吗?你他妈真是个畜生,不,连畜生都不如。”他愤怒地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等一等,我希望能够有机会去看看苏豫,是否能告诉我她埋在哪里?”李浩焦虑低沉的声音从林蒿的背后传来。
  “不必了吧,你根本就没有资格再看到她。”林蒿没有回头。
  “算我求你了,我这一生也没有什么别的指望了,就这个心愿了。”李浩的声音颤抖着。
  “如果有机会来苏州,通知我,我带你去。”林蒿犹豫了一下,大步走出这个让他窒息的房间。
 
  李浩住院期间,刘静没有来看过他。她不知道此时再见他能说些什么,她不可能再要他,但也无法再恨他。想想自己曾经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都用过了,这个男人却心硬如铁,丝毫不肯回头,一点悔意都没有,像中了魔一样。如今他这个样子,即便真心回头,这种男人也是断然不能再要的,况且还少了一条腿。刘静只好嘱咐自己的父母,弟弟去看看他。刘静的弟弟承认,是他对于姐姐被抛弃的事,怀恨在心,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开车撞了李浩,本来只是想好好教训他一下,没想到后果如此严重,现在他感到非常后悔。如果李浩不起诉,他们愿意承担全部医疗费用。  
     李浩哪里这么容易放过他?这哪里是一条腿这么简单的事?这根本就是毁了他一生的幸福和梦想!他谩骂,他诅咒,但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他的腿,他的梦想,即使把曾经的妻弟送进监狱也已经换不回他失去的一切,况且,事情的起因其实还是自己,要怪也只能怪自己。
  李浩出了院,暂时住在妹妹这里,他知道自己根本已经回不到从前,做科研是不可能了,出国也是不可能了,他把自己投入到虚拟的网络世界里,不再想未来,也不再想过去,一天天熬着日子。
  林蒿的到来把他从虚拟世界里唤醒,他知道林蒿是来做什么的,他并不害怕,甚至有点期待,他对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对生活已经不再有什么期望,即使此刻林蒿把他的命拿去又能怎么样呢?
 
  九月底的苏州已经有一丝丝秋的气息,虽然李浩到达的这天天上下着丝丝细雨,但狭窄的河道里依然行驶着游船,林蒿的茶社生意依然很好。
 “苏州园林甲天下。”但李浩不是来看园林的,他是来看苏豫的,这天恰逢中秋。
  林蒿开车把李浩从机场接回来,让他在自己的茶社稍作休息,自己却再也没有露面。袁欣微笑着出现在李浩面前:“李先生,我们老板还有些事走不开,让我带您去墓地。”李浩礼貌地笑笑,抬头看到袁欣的时候笑容却凝固在脸上:“你是谁?”
 “我叫袁欣,叫我小袁好了,我推着李先生走,车已经在外面准备好了。”袁欣客气地走到李浩的身后,推着李浩向外走去。
  李浩的心情却再也难以平静,袁欣,长得好像苏豫,林蒿真的好福气,又找到一个更年轻的苏豫。而自己,却是彻底地失去了。
  
  车上除了司机之外,还有另一个男人,自称小王,说是林蒿安排一路照顾李浩的,李浩点点头,没说什么。
  他们到了墓地,李浩在大家的帮助下坐进带来的轮椅,小王递给他一把伞,自己穿了雨衣在后面推车,袁欣撑着伞走在前面引路。
 
  终于来到墓碑前,苏豫微笑的照片嵌在冰冷的石碑里,丝丝的细雨柔柔地亲吻着苏豫的名字。李浩定定地看着这个亲切的笑脸和这个熟悉的名字,心被一缕缕撕扯着,他却已经感觉不到痛,只是体会到一种真正的旷世孤独,他不知道结果为什么会是这样。自己离开仙台的那个晚上,也是下雨,苏豫倚在自己的怀里哭,两人共打一打伞,一起聆听雨点在伞面上跳舞的声音,那时心里是一种真正的温暖和幸福。他还记得苏豫的话:“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的等你回来。”想起这些,李浩苦笑着,往事已如烟而去,如今阴阳两隔,到底是谁先失约?是谁负了谁?也许过程根本已经不重要了,也许他们的相遇本身就是一个错误,这只是上天对他们的惩罚。李浩的视野渐渐模糊,苏豫的笑容一点点退去,一大片红色慢慢在李浩的眼前铺展开来。红色,的确是红色,血红如火。李浩使劲擦了擦眼里的泪,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一点,到底是什么东西红得这么鲜艳?
  他没有看错,的确是红色,在墓碑前的石缝里,顽强地摇曳着一株血红的花朵,只有花,没有叶,细长的花瓣向天伸展,宛如一只只向天祈祷的手掌。李浩定定地看着这些花,以为是幻觉,他擦了擦眼睛,花还在那里。他突然放声大哭:“苏豫。”他扔了手中的伞,用单腿站起来,不顾一切地向那三朵花扑过去,却一个趔趄,扑倒在湿滑的石板上,但他完全顾不上这些,仍然向前爬着“苏豫,苏豫。。。”。小王和袁欣被眼前的景像吓坏了,慌忙上前去搀扶他,想把他拉起来,但根本就拉不动,最后就索性把他扶着坐得离那些花更近一些。
  袁欣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花,更不知道这些花为什么会让这个男人如此疯狂。她看了看小王,小王耸耸肩表示不能理解。
  袁欣蹲下身去,替李浩撑着伞,好奇地打量着这株血红的花朵,细长的花瓣上滚动着晶莹的雨滴,像一个哀怨的美丽女人带泪的面庞。
 “这里的确有一株血红的花,对不对?没有叶子,只有花。”李浩平静了一些,抬头看着袁欣,想再次确认一下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
 “是的,李先生,有一株,颜色血红,的确只有花,没有叶子。”袁欣给了李浩一个肯定的回答。
  李浩笑了,一种真正宁静的神情出现在他的脸上,他想起去年中秋和苏豫在仙台青叶桥边看彼岸花的情景,也是这样的,不过有三朵,孤独地开着,摇曳在本该团圆的中秋。一定是苏豫显灵了,苏豫来见他了,一定是这样的。“苏豫,是你吗?”李浩喃喃低语。一阵风吹过,花瓣上积累的雨滴随风洒落,血红的凄美身姿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诉说着花心里无尽的凄凉与哀怨,李浩定定地看着它们,迷惑了,苏豫一定是想跟自己说些什么,一定是,但她究竟想说什么呢?
 “李先生,我们回去吧。在这里也呆了很长时间了。”袁欣尽量用礼貌的声音说着,心里猜测着这个男人和自己的老板与老板娘之间奇怪的关系,但终究没有多问,这个男人和老板娘的关系好像不同寻常,但林蒿为什么能够容忍这个男人到自己妻子的墓前哭泣?袁欣开始为林蒿鸣不平,开始讨厌眼前的这个男人,并且开始嫉妒这个已经死去的女人,这样的一个女人,和外面的男人有这么不清不楚的复杂关系,凭什么还要霸占着林蒿的心?
  袁欣的心里居然有一丝的暗喜,原来大家眼中完美无缺,纯洁无暇的苏豫居然背后有这么不堪的故事?这就意味着自己与苏豫的差距又缩小了一些,离林蒿又近了一步。她让小王扶起李浩,推着他走出墓园,自己跟在后面,心里想着许多事,但表面依然保持平静。
 
  李浩再也没有见到林蒿,虽然一直有人照顾他的行程,建议他可以在苏州多玩几天,但李浩拒绝了,第二天就返回了北京。
  袁欣回去后告诉了林蒿关于那株花的事,林蒿第二天一早带着袁欣再次来到墓园,那株花依然在那里,血红如火,细长的花瓣带着晶莹的晨露,寂寞而凄凉。林蒿蹲下身来仔细地研究着这株花,他无法把这花与自己心目中的苏豫联系起来,他心中的苏豫一定是洁白如玉的兰花。他站起身来在墓园的四处转了转,发现不止这里,墓园的四处石缝和角落里都星星点点地开着这种花,像一簇簇红色的火苗在秋风里跳跃飞舞:“这个花和苏豫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偶然开在这里罢了,不用太在意。”林蒿回头对跟在后面的袁欣说:“明天去弄一个大点的花盘来,种两株兰花在苏豫的墓碑前,她喜欢兰花,又害怕寂寞,让兰花一直陪着她吧。”袁欣点点头。林蒿离开墓园时,在管理处又专门问了问关于那些花的事,被告之那叫彼岸花,许多年前有人在这里种下的,如今越开越多,据说这种花应该只开在黄泉路上。林蒿听后笑了笑,大步走出墓园。
 
  李浩回到北京后梦里总见到那些带泪的红色花瓣,他觉得苏豫想传给他一种信息,想了许久,最后认定苏豫在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生活下去,不能再这样颓废,于是他开始重新规划自己未来的生活,还好他有过硬的英文和科研能力,在网上接些翻译和写手的工作,生计基本没有问题。他开了一个自己的博客,接不到活的时候,便写些东西。一个痛苦的人,只要还会写字,离作家其实就只有一步之遥。
  李浩一点点整理着自己短暂的一生,并且用“沙华尊者”为笔名在网络上发文,写自己对于人生的感悟,对婚姻,爱情的思考,写他曾经的婚姻和爱情。他的文字深刻透彻,凄美忧伤,又无奈孤独,写尽世态炎凉。他也在各种聊天室里游逛,与形形色色的人调侃,他觉得自己可以通过文字看透网线那端那个人的内心世界,多数都是浮躁和空虚,可他自己却已经把人生参透,把世间的情爱看开。他开始写小说,各种小说都说,写实的,浪漫的,批判的,言情的,其中有一个爱情故事,故事的女主人公被叫做“曼珠仙子”,与“沙华尊者”上演了一出现实版的生死恋,相爱却无法相守,宛如彼岸花:花开无叶,叶生无花;相念相惜却不得相恋,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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