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寒冷的国度
月伶刚踏上日本土地的时候,并没有立刻感觉到冷,相反却是一丝丝的温暖。 月伶是从北京坐飞机到成田机场,再转乘新干线到仙台的。一下车,一个30岁左右的男生用中文迎上来“你是月伶吗?教授让我来接你。”月伶没有时间细细看清楚对方的容貌,匆匆和同学们拥抱道别,懵懵懂懂地跟着他走。经介绍,这个男生在读博士三年级,叫佩文,三年前以陪读的身份来到日本,他的妻子在另一个研究室做博后。
他把月伶领到为她提前租下的房子,一个14平米的小屋,却带有厨房,浴室,卫生间,真的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据说这是日本特色,大家分别居住,少有往来,彼此之间可以保持一定距离和自由空间,但同时也就意味着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基调其实是冷的。日本的房间分洋式和和式,洋式是地板,可以放置床铺,和式是畳,直接睡在上面就可以,但一般的房间开始时基本是完全空室,不带任何家俱,因此大部分刚来的新人多数需要睡一阵地板。月伶的这个屋子属于洋式,有一张和壁柜连在一起的床,带着厚厚的床垫,月伶可以不用睡地板。
月伶放下行李,佩文再带她到超市采购日常生活用品。
住所附近有一家99元店,店里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99日元,再加5日元的税,共计104日元,而且是全天24小时营业。货品很全,从食品到日常用品,生活所需几乎都可以买到,月伶在这里看到了各种蔬菜,茄子,西红柿,生姜,蒜,心里踏实了许多,知道今后自己做饭是没有问题了。月伶并没有买太多东西,生活所需,她几乎把能带的都从国内带了来,况且对日本的情况还不熟,不敢冒然下手买。最后只买了几个衣架,一个塑料桶,一盒洗衣粉及面包和牛奶作为第二天的早餐。
日本的超市不用存包,这让月伶非常喜欢,减少了不少麻烦,也感觉自己能够被完全信任和尊重。想想在国内时,一进超市先要排长队存包,进超市后还不时有人跟着你,感觉每个人都像贼似的,很不舒服。
日本超市收银员耐心周到的服务也给月伶留下了深刻的映像,他们需要不停说话,从“欢迎光临”到“收您多少钱,找您多少钱。”“需要塑料袋吗”,最后是“多谢”,一整套的服务用语,需要对每一个顾客说一遍,不可想像需要怎样的耐心。
后来月伶知道日本大部分店铺的营业时间一般是东京时间上午10点到晚上10点,给人的感觉是天亮了很久以后一天的生活才开始,而天黑了很久以后一天的工作还不能结束。因此日本有许多超市,店铺是24小时营业的,可见喜欢夜生活的人应该有一个相当大的数量。
买完东西,一同到佩文家吃饭,佩文的妻子丛姗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女人,开朗活泼,她的笑声给月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丛姗早早为新来的同胞准备了一桌还算丰盛的中国菜。到日本以后的第一餐能够吃到如此,真的出乎月伶的意料,她是做了受苦受难的心理准备来日本的。月伶深深地记下了这桌菜,这让她感觉到温暖,并且在日后的生活中养成了请别人吃饭的习惯,当她感觉到冷的时候,她会想到请别人吃饭,至少能够带给别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吃完饭月伶向他们夫妻表示感谢并告辞,不好打扰他们太久,一个人凭着记忆摸回小屋,已经是夜晚。月伶安置好自己的床铺,就到外面去找电话,她需要向家人报平安。完全陌生的环境,还根本没有方向感,在闪烁的街灯照耀下,她小心翼翼而又充满好奇地在夜色里摸索着,终于找到一个卡式电话亭,月伶有一张免费5分钟电话卡。她拔通了霄磊的电话:“我到了,一切都好,不用担心我。”
月伶抬头看了看这个陌生国度的夜空,星空也和家乡的有些不一样,闪亮的星星像一颗颗钻石镶嵌在深邃的天幕里,猎户座清晰地横在靠南的一边,北边星空却被黑黑的云层遮了。月伶努力在银河两边寻找着牛郎星和织女星,这是她曾经喜欢做的事,但如今感觉银河也没有家乡的清楚,她怎么也找不到这两颗星星。月伶撅起嘴,闷闷不乐地走回家,才几天不见,她就开始思念霄磊了。
在仙台,大家都把自己租的住所叫做“家”,月伶开始很不习惯,没有霄磊的地方怎么能叫做家呢?她着急办理的的第一件事情是赶紧给住所申请网络,这样才能够天天看到霄磊。然而在日本申请网络是一件既麻烦又非常费时间的事情,一般需要一个月左右,不过有非常多的网络公司可以选择,从选择公司到安装,到开通,整整等了一个月,网络才接通。当接通以后,这种家的称呼才变得理所当然,也算正式开始了他们夫妻接近4年的视频生活。每天晚上回到家,打开电脑,接通视频,向霄磊汇报当日的琐碎生活,跟当初在家时没有太大差异。曾经在家时,月伶下班回来,霄磊一般正在做饭,她就会搬张小凳坐在一边,汇报她一天的工作和心情。网络使他们的生活习惯继续着,也使月伶在异国他乡拥有了家的感觉。
然而房间里仍然是空空的,没有任何家俱,月伶吃饭时不得不手端着吃,或者把盘子放在地板上。
又一个星期以后,教授为月伶送来了满屋的家电,冰箱,洗衣机,桌子,电饭煲,微波炉和一辆旧自行车,据说是教授儿子结婚了,把单身时用的家电淘汰下来给了月伶。月伶觉得自己真的很幸福,她真正的留学生活也就这样展开了,她每天骑着这辆旧自行车开始一点点认识这个叫做仙台的城市。
再两个星期以后,月伶第一次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
日本城市的街道都比较狭窄,仙台的大多数道路没有专用自行车道,自行车行驶在人行道上,月伶不擅于骑车,更不擅于在日本这种狭窄的街道上骑车。在一个匆忙的下午,月伶与一个从侧面冲出来的日本男生的单车激烈相撞,或者说月伶是为了避开他,自己摔了自己。牛仔裤在膝盖处被撕开,露出血肉模糊的腿,手掌也破了。小男生吓呆了,只会说:“大丈夫?”对日本还基本没有概念的月伶也只好说:“大丈夫。”
回家后,月伶简单处理伤口,再到药局买来纱布和消炎水,每天自己包扎,清洗。11月的仙台已经很冷,月伶行走变得非常困难,每迈出一步都需要咬紧牙关。夜深人静的时候,钻心的疼痛伴着彻骨的寒冷向她袭来,她整夜无法入眠。就是在这种只留下疼痛的岁月里,月伶真实地体验着什么是寒冷。而这次事故也在月伶身上留下了永久的疤痕,成为这个寒冷国度留给她的永久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