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 (57)
2010 (55)
2011 (83)
2012 (66)
2013 (88)
2014 (102)
2015 (497)
2016 (457)
2017 (603)
2018 (637)
2019 (816)
2020 (700)
2021 (540)
2022 (880)
2023 (542)
好玩儿最要紧
赵元任的正面与侧面
编写 / 倪咏娟
▲
赵元任
(1892年11月3日—1982年2月24日)
此为赵元任求学第一年1910年自制的明信片,“短语寄长思”。这时候赵元任就已经开始迷上文字游戏了。
赵元任先生,老清华国学研究院四大导师之一,他是中国现代语言学之父,是中国学者全面利用现代语言学理论研究中国语言并取得世界性声誉的第一人。同时,他也是中国现代音乐的先驱和大师,他的音乐作品把中国传统和现代音乐作了创造性的融合,并一直流传至今,成为中国音乐院校的经典教材。赵元任博学多才,既是数学家,又是物理学家,是近代推动中国科学进步的先驱者。
赵元任先生曾说,自己研究语言学和许多事物,是为了“好玩儿”。在我们看来,“好玩儿”,代表着对于对象事物的一种无功利的深厚的美学兴致。清华国学研究院另一位导师梁启超说过:“必须常常生活在趣味中,生活才有价值。”赵元任先生就是这样的一位学者。世界上很多大学者研究某种现象或理论时,他们自己常常是为了兴趣、好奇。巴金夫人萧珊(陈蕴珍)在西南联大当学生时曾问赵元任先生的朋友、清华教授金岳霖:“您为什么要搞逻辑?”她的意思是:这门学问太枯燥了。金先生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我觉得它很好玩。”金先生的态度与赵元任先生也是一致的。那么,赵先生说的“好玩儿”是指什么呢?赵先生没有直接说明,陈原先生曾加以解释说:“好玩者,不是功利主义,不是沽名钓誉,更不是哗众取宠,不是一本万利。”按照这个解释,我们可以了解赵先生说的“好玩儿”是什么意思,那就是,“好玩儿”是表达一种自由创造的心灵状态,是对世间万物抱有无穷热爱和兴趣的心灵状态。这是一种人文主义的精神体现。赵先生的学术研究充满了科学精神,而他的人生态度充满了追求兴趣的人文精神。
赵元任先生在1910年到达美国后不久便买了一架照相机,一生拍照无数。他并不以摄影师见称,但以他的地位和经历,他所拍摄的照片必然是有重要历史价值的影像素材和历史见证,尤其是在清末民初的时代,极少有人能像他这样拥有自己的相机,所以他摄下的那个时期的照片是非常珍贵的。他一生中留下的大量照片、所记录的人和事,一方面可以与赵先生的日记、传记相互印证,使他的个人史成为有影像的、活生生的历史,此一历史不仅可以读,还可以看;另一方面,可以使我们今天的人具体地感知那个时代及在那个时代中生活的人。特别是,他所接触、为之摄影的那些人都是中国近代著名的知识人和学术研究大家,影记为我们了解那个时代中国学术的人和事,了解那个时代中国学人的生活状态和精神面貌提供了另一种生动的视角。
——陈来
在赵元任先生的一众爱好中,有一项最为特别——摄影。1910年,赵元任刚上康奈尔大学不久,就用奖学金跟同学合伙买了架照相机,很快就迷上了摄影。赵元任虽不是专业摄影师,但他十分爱用照片记录下自己的学术与家庭生活,一生中拍下照片无数,直到去世前不久,由于手抖无法摄影才罢休。
▲
至今留存的赵元任与照相机最早的合影
摄于1911年的康奈尔大学校园
▲
镜中自拍
1920年
这些照片绝大部分不是空景,都有人,甚至一多半都有元任先生自己的身影。透过这些照片的形态,我们能够想象摄影师赵元任的日常:随身带着相机,同时,还有一部随时可用的三脚架。收录在“赵元任影记”中的私藏共有万余幅,最早的照片拍摄于1896年,最晚的照片拍摄于1980年代,绝大部分都由赵元任亲自掌镜拍摄。
▲
骑毛驴的自拍
1920年
有一天,赵元任到城里参加国语统一筹备会,没赶上火车和其他交通工具,只好雇了一头毛驴。好久没有骑过驴的他三分钟就摔了下来。到了西直门,赵元任给自己骑毛驴的样子拍了照。他在日记中写道 :“不知是因为用三脚架自拍照相看了稀奇呢,还是看着一位穿西装的人骑驴稀奇呢?很多好奇的人围着看。”
▲
招呼合影
1920年
开大会时,赵元任常是招呼大家合影的那个人。“大家排好队合影留念呀”,赵元任招呼着。
赵元任先生曾说,自己研究语言学是为了“好玩儿”。至于什么是“好玩儿”,赵先生没有直接说明。陈原先生曾经这样解读赵元任先生的“好玩儿”:“好玩者,不是功利主义,不是沽名钓誉,更不是哗众取宠”,而是“有趣味,有兴趣,有意思”。
所以,赵元任先生一方面是一位严谨求实、讲求科学精神的语言学家,另一方面也不断在研究中寻找着乐趣,最终凭借着热爱和钻研,成为了享誉国内外的语言学大师。
▲
拆字摊
1920年
赵元任喜欢所有和文字有关的事儿。有一次在下关见到一拆字摊,他拿了“佳”字,拆字先生写“進”和“焦”,说这次旅行一切都好,不必急。测完字,又拍了张照。
▲
《最后五分钟》剧照
1927年
赵元任尝试用更生动的形式推动国语统一运动,譬如用白话口语翻译剧本,并将其搬上舞台。1927年,他将英国作家米尔恩的《坎伯利的三角恋爱》用白话口语改成剧本《最后五分钟》,并亲自导演。该剧后来在清华大学礼堂公开演出。
赵元任先生主持的方言调查是中国现代方言调查的开先河者。他们当时的理想是做全国范围的方言调查,但是回想当时兵荒马乱的国内局势,加上录音器械等条件的匮乏,以及社会环境的复杂,大致能够想象这些胸怀大志的青年科学家会遇到多少困难。
▲
进行湖北方言调查
1936年
▲
与外孙女Canta
1948年年初,由于外孙女Canta经常生病,被送到外祖父赵元任家,由当过医生的外祖母抚养。Canta深得外祖父母的宠爱,还成了赵元任的研究对象。从她牙牙学语开始,他就做了详细记录,并录了音。1951年,赵元任发表英文论文“Cantian Idiolect”,这是语言学中少见的研究婴孩语言的科学论文。
▲
赵元任非常喜欢猫咪,
工作时也不忘调解两只猫的矛盾
1950年代
但在各种艰苦的调研和跋涉中,赵元任先生仍然找到自得其乐之处,譬如他特别喜欢学说各地方言,又特别爱“显摆”。有一回调查粤语,他到火车站想说潮州话买一张二等票到汕头,结果售票员给了他两张三等票,他只好改由广州话跟他解释。“现学现卖”的爱好,后来他到了国外也未曾改变:有一回到墨西哥开教科文组织会议,“我早晨用我的二五眼的西班牙话叫早餐,过了一会儿,饭厅里用英文打电话来问,先生叫的是什么东西。”不过对于这种玩语言闹的洋相,他一直是津津乐道的。
可能很少有人知道,赵元任最初是一个“理科生”。他在康奈尔大学主修的是数学,选课表里大多是几何学、微积分、物理学、化学等课程。所以在1919年,他回到康奈尔大学任教,应聘的是物理讲师,讲授的是物理及物理实验课。
▲
在康奈尔大学当物理老师时,将电池的正负极放在舌头上,要亲口尝尝“电伏特”的滋味
1919年秋
1920年,赵元任回国到清华任教。由于前一学期学生罢课,赵元任到清华后,主要补教“中学代数”和“口述英语作业”两门课程。补课完成后再开设心理学,并与梅贻琦合开物理课。
▲
清华课堂的留影
1920年
赵元任在课堂黑板上写下:“物理课讲授,清华学校1920年9月17日。兼差:摄影师,赵元任;被摄者,同一人。”
▲
与工匠一起锯木头
1920年
赵元任先生对音乐一直有着浓厚的兴趣,可以说是一位多才多艺的大师。大学一年级的时候,他缩衣节食,从每月60美元助学金中,陆续省出220美元,用分期付款的方式买了一架二手钢琴,跟老师学习创作音乐。他还选修了音乐课程,师从斯蒂芬学对位法。从此,开启了音乐谱曲的创作之旅。他专门为《科学》杂志谱写的钢琴曲《和平进行曲》是他的第一部钢琴作品,也是中国最早的钢琴曲之一。
▲
与同学一起合奏
1911年夏
▲
《拟中国科学社社歌》
赵元任是中国科学社的创始人之一、第一届董事会秘书。除了为《科学》杂志撰写文章、翻译科普文章之外,他还谱写了《拟中国科学社社歌》。这首“社歌”是由胡适作词、赵元任谱曲的。
▲
游学时的留影
1918年
1918年,赵元任获哈佛大学的雪尔登旅行奖学金,到芝加哥大学和加州大学进修一年。看!他在短短一年游学中,“随身”带了多少东西:椅子、文件柜、全套《大英百科全书》,还有自行车部件。其中最大件的,怕就是他身后这架心爱的钢琴了。房东太太看到这么多东西大吃一惊,要求赵元任多缴房租。
▲
波士顿安置新家
1921年
1921年,新婚不久的赵元任携夫人杨步伟去美国任教兼做“蜜月环球之旅”。抵达波士顿后,迁入剑桥萨克拉门托3号居住。安置新家,自然少不了钢琴,赵元任在留学时存放在绮色佳的钢琴也运到了剑桥的家里。
▲
船中吹箫
1920年
除了钢琴,赵元任还喜欢各种与音乐有关的玩意儿。1920年,罗素访华,赵元任全程担任翻译。10月8日,他从北京出发,南下上海去接来华的罗素。火车上,闲来无事的赵元任练习唱昆曲,还从其他旅客的闲聊中学习方言。坐船到九江,走访各处后,他花一块钱买了一支箫,下午在船舱里吹箫玩。玩兴不减的他决定不改乘火车,而是补了船票继续乘船到上海。
“一专多能”的赵元任先生,对于体育运动也很有兴趣。在他的相册里留下了各种与体育相关的图片。
▲
“滑冰防护”五部曲(组图)
1919年冬
在大学附近的毕比湖上学滑冰,为了表现如何自我保护,赵元任照片记录了“滑冰防护”五部曲:1.“不要紧!” 2.“不要紧”吗?3.前头要紧 4.后头要紧 5.“最后的”不要紧
(左右滑动查看更多)
▲
打网球
1920年
▲
划船
1920年
▲
竞走练习
赵元任还曾获得一英里竞走冠军
V. S. Chen 拍摄,1913年
▲
在罗素居住在北京的院子里抖空竹
约1921年
相比于很多学人热衷于记录自己的学术生活,赵元任先生在骨子里应是更热爱自己的个人生活和家庭生活的。所以也只有他,用这种特殊的方式,为我们还原了近百年前一个知识分子的日常状态是什么样子的。透过这些照片,我们看到了他是怎样求学、怎样生活、怎样运动、怎样玩耍的,这是一份非常珍贵的日常记录。
“好玩儿”,是赵元任治学的一个出发点,也是他面对生活日常的一种态度。常人眼中冷板凳的学术人生,跌宕起伏的百年历史,在赵元任的镜头下、体验中,似乎都展现出了另一种面向,这也是这本相册不同于其他时代记录的独特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