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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从小在历史书上看到的“地动仪”其实是一个叫王振铎的当代人在上级有关精神指示下,在1951年根据古书描写的196个字,结合英国科学家的地震理论造出来的。古书上描绘的地动仪从来没有被发现过实物,那个仿造的东西也完全做不到古书上描述的功能。
直到最近被历史课本删掉,很多人才刚刚知道这个东西是经不住推敲的。但恐怕很少有人还知道,我们在教科书上常见的“司南”,也就是这个东西:
这个东西也是上面那位王振铎的手笔。
司南的标准图案(一个天然磁石做的汤匙)在我们小学课本里就有。但是迄今并未发现任何古代的司南实物,这个图案实际上是王振铎在20世纪40年代假想出来的。该图后来上了1953年的纪念邮票,于是成为定论:中国人在战国时代发明了司南。
这个汤勺形状的司南完全就是个扯。现在博物馆中陈列的这种司南,通常都是合金制造的,然后高潮来了:你要用用电磁线圈对这个汤勺充过磁,它才能指南。
至于真正的司南,符合古书的司南,在哪里?当年王振铎报告说他已经用天然磁石复制成功司南,但是这具司南从来没人见过,至今下落不明。
这种东西,不删掉还留在课本里干什么?既然王氏地动仪删了,麻烦把王氏司南也删掉。
注意,我这里并不是说“司南”这个东西不存在,而是要指出这个历史书上讲给我们的勺子状的司南很可能不是历史上真正的司南。稍微有物理知识的人就知道,磁石和南北极排斥的力是非常微弱的,所以指南针要做的非常小才能有反应。司南那么大个勺子光是自重都多少了,而且也没两级,咣当咣当转一下勺子把就能指到南?
而且我们祖宗又不傻,能用针搞定的事情,非要搞个勺子转?
中国关于指南针的历史文献记载都是相当晚的,但一讲司南,我们就把它的历史提前到先秦。许多人甚至在《韩非子》中找到了证据,认为战国时期就有司南了。其实这个功劳有什么好争的呢,磁石的指南现象在很多地区都能独立发现,给予足够长的时间任何文明都会发现,并不需要多高的创造力和智力。
倒是地动仪,如果按照史书上的记载,那真是很有价值的东西,这就不止是“发现”,而是“发明”。可惜古书上就是只言片语,没有任何技术细节描述,也没有大规模应用的记录。若真的实用,为何会失传?若真的存在过,那后人的史书中为何仅找到凭传说记载的58个字?
所以我是支持疑古派的,中国的古书尤其缺乏细节。什么东西就怕较真,往细节里扣,你说地动仪能感应到震动我能相信,但你就在屋里放盆水,找好角度,跺一脚,也能看到水纹的震荡。怎样分辨千里外的一次大地震和几米外有人跳一下这两者中的区别?这才是关乎技术核心的细节,对于这些细节,就凭那语焉不详的几十个字,要想说服后人相信,恐怕很难。
不是说我不相信老祖宗的智慧,而是我们在编选历史书的时候,要客观一些,对于没把握的事情不要说的那么满,一个东西既然有争议,那就告诉大家有争议,又怎么样呢?让学生知道,这东西有可能存在也有可能不存在,这才是严谨的态度。
今天再列举一些教科书中经常提到的例子:
-01-
灞桥纸
在历史课本上说,这个纸头是我们首创的世界上最早的植物纤维纸,是我们最早掌握造纸术的证据。但课本没有提的是,灞桥纸后来经过电子显微镜对其纸样进行观察,发现不少纤维束横过整个纸状物表面,而且大多数纤维在自然端部并未断开。
这说明所谓灞桥纸基本上未经过造纸过程必不可少的重要环节——剪切。显微镜还观察到灞桥纸纤维壁光滑完整,无帚化分丝起毛现象,这说明所谓灞桥纸未经过造纸的另一个关键环节——打浆。学界很多专家现在倾向于认为,所谓的灞桥纸很有可能只是沤过的纺织品下脚料,如乱麻。线头等纤维的堆积物,由于长年垫衬在古墓的铜镜之下,受镜身重量的压力而形成的片状。
将这些近似烂棉絮的、最大只有巴掌大小而且没有书写证据的东西称为纸,实际上就降低了纸的技术标准,放宽了对纸的定义,如果允许放宽对纸的定义,那如何对待埃及的纸莎草纸?纸莎草纸在公元前3000年就有了。而一承认埃及的纸莎草纸也是纸,那中国的造纸发明优先权就丧失了——纸莎草纸比蔡伦造纸早了3000年。
并且“灞桥纸”的发现过程也值得怀疑,当时出土物已经离开了现场,是4天之后在工人宿舍存放的出土物中捡到的,而且捡来之后散乱地放置在取土处一旁的空地上,长时间无人管,并非是外界宣扬的从“西汉墓”取出。对于这样一个争议如此之大的东西,在没有定论前最好还是先删掉为妙。
-02-
活字印刷
历史书一说起活字印刷就是毕昇首创。但就是不提——毕昇确实发明了活字印刷,但技术不可靠,未普及,没有真正对社会造成影响。在欧洲古登堡印刷机出现之前,就是没有现代化的印刷术。毕昇这个发明没起啥作用,中国古代直到清朝前期一直用的也是雕版印刷,清末开始用的活字印刷设备是从德国进口的。
虽然宋朝就发明了活字印刷,但是找字排版又麻烦又不整齐,后来基本没人用,长久以来大家还是用雕版印刷,在中国活字印刷从来没有被广泛使用。想想也是,常用汉字是拉丁字母的几千倍吧,那时候只有部首没有拼音,一个个汉字找起来实在是太麻烦,给我我也不想找。
活字制造的机器化其实是近代工业的产物,是欧洲独立研发出来的东西,和毕昇没有一毛钱关系。当活字可以通过铸模冲压批量制造出来,其成本就变得甚为低廉,符合工业时代的生产要求。古腾堡发明了金属活字印刷之后,给西方社会带来的影响并不仅仅是印刷速度的变化,更重要的是对社会现代化的影响。
而中国的活字印刷,并没有给中国社会带来这样的影响。现在有很多乡土民俗馆活字印刷体验区内,让孩子用活字拼图之后印刷几首唐诗什么的,用处也就仅此娱乐一番而已——一个拼图游戏。与其和欧洲抢这个活字印刷的头功,不如在历史书里好好介绍我们的雕版印刷术,那才是我们文脉延续的真正工具。
-03-
巫师扁鹊之类更应该删掉
很多人反反复复在那里说,可是史书写了呀。史书写了你找不到是你的问题。关于史书是否可靠这一点,最好的反驳就是古书里的医学记载,譬如关于扁鹊这个人。
史书一样可以胡说八道,司马迁够牛逼了吧,《史记·扁鹊仓公列传》里说扁鹊是怎么说的?说扁鹊这个人啊,他年轻时候遇到一个奇人叫长桑君(没有任何背景介绍),奇人说我看你也不是凡人,传个秘方给你(是不是听起来很熟悉),扁鹊用这个禁方熬了药吃了一个月,突然就获得了透视人体的超能力。
原文:少时为人舍长。舍客长桑君过,扁鹊独奇之,常谨遇之。长桑君亦知扁鹊非常人也。出入十余年,乃呼扁鹊私坐,闲与语曰:“我有禁方,年老,欲传与公,公毋泄。”扁鹊曰:“敬诺。”乃出其怀中药予扁鹊:“饮是以上池之水,三十日当知物矣。”乃悉取其禁方书尽与扁鹊。忽然不见,殆非人也。扁鹊以其言饮药三十日,视见垣一方人。以此视病,尽见五藏症结,特以诊脉为名耳。为医或在齐,或在赵。在赵者名扁鹊。超能力哦。然后还有提到扁鹊的古书有《列子》,这里面还提到扁鹊可以进行心脏置换手术,你能信?
《列子·汤问》里说:鲁公扈,赵齐婴两个人不舒服,一起找扁鹊看病,扁鹊掐指一算说你们两一个志强而气弱,一个志弱而气强,所以才不舒服,我把你们的心脏换一下就都搞定了。然后用迷药迷倒两位患者三天,剖开胸腔找到心脏,给哥俩互换了一下,又给喂了一些神药,两人就醒来都好了,拍拍屁股告辞就走了。
原文:鲁公扈,赵齐婴二人有疾,同请扁鹊求治,扁鹊谓公扈曰:汝志强而气弱,故足于谋而寡于断,齐婴志弱而气强,故少于虑而伤于专,若换汝之心,则均于善矣。扁鹊饮二人毒酒,迷死三日,剖胸探心,易而置之,投以神药,即悟,如初,二人辞归。???
所以蔡桓公不信这类大忽悠实在是太正常了。古书对这类巫医的记载我现在看来都脑袋冒问号。你什么本事啊在那个年代就能给人做心脏置换手术?然后古书对这类事情依然语焉不详,什么细节都没有。几十上百个字构建一个神仙或者神物扔给你就再也不管了。
抱歉,我选择存疑。而且我觉得这牛逼实在吹的太过火,导致编今天历史书的人也看不下去,不敢拿着古书里这段记载宣称“中国有世界上最早的心脏置换移植手术”。类似的还有华佗这个人,以当时的技术水平,不难想象如果曹操真的开颅了必死无疑。所以曹操听到这个提议想都没想就把他咔嚓了。
关于这类史前神医的叙述,我比较认同陈寅恪的观点——华佗可能确有其人,但很多传奇故事是硬按到他身上的,包括很多传奇故事都有相似的印度版本。至于扁鹊这种更早,更“传奇”的人物,历史课本能不能加上“传说”二字?
中国到底有几千年文明?
夏朝是否存在,是史学界一直争论的焦点,一般共识是商可以算文明,夏就只能算文化或者部落,所以最多只能说:有夏而无“夏朝”。甚至更激进的观点认为夏有可能只是先秦建构的神话,或者夏只是商灭掉众多部落之一,商人如何用几百年后的象形文字表达夏,谁也不知道,甚至根本早就遗忘这个小部落,所以甲骨文中根本找不到记录。
国家曾经花大力气搞了个“夏商周断代工程”,研究方法就是看史书记载了说武王伐纣后五百年有个伶州鸠说武王伐纣那天晚上星象是岁在鹑火,然后人家用电脑算了一晚上说是公元前105x年,有零有整的… 然后说这就算证明有夏朝了,你看着年代表都接上了。
反正我是信服不了。斯坦福大学的国际顶级史学教授David Nivison甚至在《纽约时报》说"国际学术界将把报告撕成碎片"。
虽说洋人的话不足凭,但至少说明这个报告的质量在学术上不是那么强有力,能让人信服的。当代史学的规矩就是只有史书记载没用,要有实物作证。夏商周断代工程是一个还没开始就确定结果的工程——先有结论,再找证据,不是应有的方法论。
目前最被学术接受的夏文明以二里头文化为上限,二里头考古队长的许宏自己就对夏朝一直持谨慎态度,用他的话说:从目前来看,夏朝是极有可能存在的,但是没有文字出土,还不能定义为信史。我认为许教授说的就很好,我们不是不承认有夏,而是不能轻易言夏,这是中国考古学的进步,是学术最基本的逻辑。
我们能不能在历史书里明明白白的告诉学生,我们所说的那个“夏”,只是传统社会文本材料构建出的“夏”,现在考古学材料构建出新的“夏”还在努力中?能不能告诉学生我国有文字记载的是历史3300年,有实物考证的是3800年左右,再往前就是神话传说。这有什么难的呢?
自信强大才能承认不足
过去一说到中国就是四大文明古国,上下五千年和四大发明。无非是想证明我们最悠久,我们最先进,是我们滋养了西方文明。中东古文明一大把,四大怎么也排不到中国。
四大文明古国出处是梁启超的一首诗。但梁的说法也前后不一,例如1902年他又提出“五大世界文明古国”,即中国,印度,安息,埃及和墨西哥。其中安息即小亚细亚,墨西哥即玛雅文明,可见其自己也对此很混乱。这些清末学者有着自身的缺憾,那时候也没多少翻译著作,对世界的了解很有限,唐德刚也类似,还不能意识到中国的落后不是近百年的事情,而是长期以来的。
四大发明最早出现在培根的《新工具》里,其实只有三大:火药、指南针、印刷术,没有造纸。培根说这三项发明改变了世界历史,但他并没说这三项发明是谁做出来的。他认为这些发明的来历是不清楚的。
马克思基本上承袭了培根的说法,也是说三大发明,马克思说火药把骑士的城堡炸得粉碎,指南针造成了地理大发现,印刷术变成新教的工具,最后成为改变这个世界的杠杆。但是马克思也没有把这三个发明归于中国。论科技创新,中国其实在整个世界文明史里贡献少的可怜。古代中国对现代科学这种规律的追求几乎是毫不关心。
但是我们太想证明自己曾经是多么的领先了,以至于把一个根本不可能具有地震预测功能的仪器当作了民族瑰宝。大人彼此都说不通,甚至有互骂的,写到孩子课本上,有啥意义?没有这个地动仪,我们在历史上依然曾经领先。自信是一种骨子里的坦荡,是一种自然天成的大气,而不是靠后天的涂脂抹粉。
中国在鸦片战争后有一个很错误的倾向,就是要给自己找自己的历史上的牛逼来证明自己的民族牛逼过,这样来找自尊和自信。这是错误的。你的民族历史上牛逼,你应该有自信,但若是不牛逼你也应该有自信,更不需要弄虚作假,夸张生造来证明自己过去的强大。
要知道,我们有至少3000年以上的历史,独立发展制陶术,很可能独立发明书写体系流传至今,最早驯化水稻,两千多年前就有比较系统的天文观测,发达的雕版印刷。。。这些真东西历史书不说,非要扯那些假的,这是为什么?还有“五千年文明史”“夏商周断代工程”以及遍布全国各地的“黄帝故里”之类的伪古迹,这些东西除了贻笑外人,并不能提高自信。
这下你们都高兴了吧。
造纸有点像高铁,东亚起到了规模化的推进作用。印刷基本停留在刻版。活字起源到光大都不在东亚。只能说是传播到过东亚。毕生八成是西域移民。
东亚唯一贯穿古今的就是大一统官场官僚体制。不仅不同阶段不同种族的统治者喜欢当皇帝。不同阶段不同种族的被统治者(前几波都被灭绝了),其所谓的精英读书人,其实就是想做官服务于皇帝的吉普赛人。它们为了鼓吹大一统皇帝制,从而达到自己总有金饭碗狐假虎威的结果,故意伪造历史,把完全是不同种族不同国家的东亚历史,强行串起来成为一国的历史。就好比把欧洲史编成欧盟史。于是形成了伪中国伪史的有史无实,只有文字没有考证的尴尬局面。
因为其漏洞百出,破解纠正其实不难。难就难在立脚点。是中国史还是东亚史,是井底之蛙从内向外看,还是上帝视角从外向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