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野花不採白不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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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静:看见

(2020-06-22 13:43:55) 下一个

看见
节选

柴静/文

初为主持人

  第一期节目就是惨败。是关于剖腹产的话题,我自己联系好医生、生孩子的人、社会学家,约好演播室,化好妆坐进去,几位台领导正从玻璃外路过,看了一眼:“有点像小敬一丹。”陈虻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这就代表认可啦。”
  现场采访只录了三十分钟,谈完剖腹产怎么不好,就顺利结束了。那会儿我不把电视当回事,在纸上编完稿子,让同事帮忙剪片子送审,自己去外地耍了。
  放假回来,在办公桌上挂只大画框,是在西藏拍的照片,还弄个水瓶,插了些花花草草。
  看办公室人脸色,知道审片结果很不好。大家不好跟我转述最狠的话,只说已经这样了,你就把结尾再录一遍吧。
  陈虻在会上公开批评我:“你告诉人们剖腹产是错误的,自然生产如何好,这只是一个知识层面,你深下去没有?谁有权利决定剖腹产?医生和家属。怎么决定?这是一个医疗体制的问题。还有没有比这个更深的层面?如果你认为人们都选择剖腹产是个错误的观点,那么这个观点是如何传播的?人们为什么会相信它?一个新闻事实至少可以深入到知识、行业、社会三个不同的层面,越深,覆盖的人群就越广,你找了几个层面?”
  我越听心底越冰,把结尾一改再改,但已无能为力。
  年底晩会上,同事模仿我,披条披肩,穿着高跟鞋和裏腿小裙子,两条腿纠结在一起坐着,把垂在眼睛上的头发用手一拨,摸着男生的手,细声细气地采访:“你疼吗?真的很疼吗?真的真的很疼吗?”底下哄笑,都认同是对我的漫画像。
  白岩松当时是制片人,压力比谁都大,也不能拔苗助长,别人笑我的时候,估计他心里比谁都难受。有次我穿印花纱裙子到办公室,他叫我过去,说:“回去把衣服换了。”
  每天节目结尾主持人都要评论,我别扭坏了。按我原来花里胡哨的文艺路子,肯定是不行的,按节目的习惯写,我又写不来。一遍又一遍,都过不了关,到后来有一次没办法,白岩松递给我一张纸,是他替我写的。
  每次重录的时候,都得深更半夜把别人叫回演播室,灯光、摄像后来已经不吱声了,也不问,沉默地隐忍着。录完,我不打车,都是走回去,深一脚浅一脚,满心是对他们的愧疚。
  部里安排所有主持人拍合影,我是刚来的小姑娘,自然而然站在最后一排边上。崔永元回头看见我,扶一下我的胳膊,把我带到第一排正中间他的位子上,他当时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是这样的人。有个场合,几乎所有人都在互相敬酒,他进来了,在饭桌边坐下来,什么也没说,但谁都不敬了。
  这就是他。
  那几年评论部的内部年会,看崔永元主持是我们的狂欢,看他在台上手挥目送,戏谑风头人物,逗逗女同事,拿领导开涮。也就他能修理陈虻,说:“陈主任站起来。”
  陈虻被群众打扮成日本浪人,头顶冲天辫,重重叠叠好多层衣服,半天才撑着大刀勉强站了起来,群众起一大哄,小崔伸手压住,指一指大屏幕上一堆怪诞字符,只有一个中国字是“钱”。小崔说:“这些字怎么念,陈主任?”
  陈虻踅摸了半天:“不认识。”
  “哦,陈主任连钱字儿都不认识。”
  大家笑。
  “再给你一次机会。”他说,“这些字里头你认识哪个?”
  陈虻这次答得挺快:“钱。”
  “哦,陈主任原来只认识钱。”
  大家吹口哨,尖叫。陈虻手扶着大刀也跟着乐。
  小崔正是如日中天,可以“别一根签字笔,揣一颗平常心,走遍大江南北,吃香的喝辣的”,但他公开说,每次录节目,开场前心里焦虑,总得冲着墙向自己攥拳头。
  我见惯了强人,他这点儿软弱几乎让我感激。
  我在台里新朋友不多,史努比算一个。那时候好像就我和他单身,办公室雷姐还想撮合我俩。我看他一眼,年岁倒是不大,但长得吧……他自己说早上洗完脸抬头看镜子,差点喊“大爷”。有一次在地铁,他死盯着一个姑娘看,最后那姑娘犹犹豫豫站起来要给他让座。他真诚地对我说:“我从小就长这样,等我四十的时候,你就看出优势了。”
  他是学中文的,在新闻评论部内刊上写文章,题目就是他的梦想,叫“饭在锅里,人在床上”,不免被一干做新闻的人讥笑。开会谈节目,他开口,一屋子人就摇头笑“人文主义者”。别人都做时事类节目,元首访问什么的,讨巧,也好做,他偏做生僻的,有一期叫“哥德巴赫猜想”,民间有位倾其一生研究哥德巴赫猜想的,专业人士和普通人都觉得可笑,但这人在节目中说:“小人物也有权利发出自己的声音。”别人笑,史努比只自嘲,从不反击,也没见他对人凶恶,我有时觉得他有点近于怯懦,他只说:“道德,不是没有弱点,而是看清它,然后抑制它。”
  有次聚餐,在一个吃东北菜的地方,都喝得有点儿多了,有人大声呼喝,有人往地下砸瓶子。他也喝高了,摇摇晃晃蹲在地上捡碎片。我去捡的时候,听见他嘟嘟囔囔:“什么是人文主义者?人文主义者,就是不往地上砸瓶子。”
  那时候,他手头正青黄不接,每天拎着单位发的纸袋子,装着泳衣和盗版碟,游完免费的泳,吃完免费的三餐,回家看五张盗版碟,发工资全存建行,每天坐公交车时看着建行的大招牌,“有种深沉的幸福”。
  就是这么个人,看我很不得意,居然花钱送给我一盆花。是他上班路上看到地铁口挤了好多人,想着肯定是好东西,挤进去一看,是从天安门广场上撤下来的国庆菊花,板车上放着,一块钱一盆。
  很贫贱的小黄菊,他小心翼翼地放我桌上,作陶醉状深嗅一下,差点熏一个跟头。
  中午开会大家评我的节目,他最后发言:“大家都说‘好的我就不说了,我提点儿意见’,好的为什么不说呢?好的地方也要说。我先说……”
  我看他一眼
  他私底下爱教育我:“你生活得太塑料了,不真实。”
  我白他:“怎么了?”
  “过分得体。”
  “什么意思?”
  他来劲了,比比划划:“要像打枪一样。有句话,叫有意瞄准,无意击发。要有这个‘无意’。”
  挺神的反正。

山西,山西

  海子有句诗,深得我心:“天空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
  我出生在一九七六年的山西。小孩儿上学,最怕迟到,窗纸稍有点青,就哭着起了床。奶奶拉着手把我送一程,穿过枣树、石榴和大槐树,绕过大狗,我穿着奶黄色棉猴,像胖胖一粒花生米,站在乌黑的门洞里,等学校开门。
  怕黑,死盯着一天碎星星,一直到瓷青的天里透着淡粉,大家才来。我打开书,念“神——笔——马——良”,一头栽在课桌上睡着,日日如此。
  山西姑娘没见过小溪青山之类,基本上处处灰头土脸,但凡有一点诗意,全从天上来。中学时喜欢的男生路过我身边,下了自行车推着走,说几句话。分别之后心里蓬勃得静不下来,要去操场上跑几圈,喘着气找个地儿坐下,天蓝得不知所终,头顶肥大松软的白云,过好久笨重地翻一个身。
  苦闷时也只有盯着天看,晚霞奇诡变化,觉得未来有无限可能。阵雨来得快,乌黑的云刚滚动奔跑,剩了天边一粒金星没来得及遮,一小粒明光闪烁,突然一下就灭了。折身跑叫,雨在后边追,卷着痛痛快快的土腥气扑过来。
  2006年我回山西釆访,在孝义县城一下车就喉头一紧。老郝说:“哎,像是小时候在教室里生煤炉子被呛的那一下。”
  是,都是硫化氢。
  天像个烧了很长时间的锅一样盖在城市上空。一眼望去,不是灰,也不是黑,是焦黄色。去了农村,村口一间小学,一群小孩子,正在剪小星星往窗户上贴。有个圆脸大眼的小姑娘,不怕生人,搬个小板凳坐我对面,不说话先笑。
  我问她:“你见过星星吗?”
  她说:“没有。”
  “见过白云吗?”
  “没有。”
  她想了好久,说:“见过一点点儿蓝的。”
  “空气是什么味道?”
  “臭的。”她用手扇扇鼻子。
  六岁的王惠琴闻到的是焦油的气味,不过更危险的是她闻不到的无味气体,那是一种叫苯并芘的强致癌物,超标九倍。离她的教室五十米的山坡上,是一个年产六十万吨的焦化厂,对面一百米的地方是两个化工厂,她从教室走回家的路上还要经过一个洗煤厂。不过,即使这么近,也看不清这些巨大的厂房,因为这里的能见度不到十米。
  村里各条路上全是煤渣,路边庄稼地都被焦油染硬了,寸草不生。在只有焦黑的世界上,她的红棉袄是唯一的亮色。
  我们刚进市区,干部们就知道了。看见我们咳嗽,略有尴尬,也咳了两声,说酒店里坐吧。酒店大堂是褐色玻璃,往外看天色不显得那么扎眼,坐在里头,味儿还是一样大。大家左脚搓右脚,找不出个寒暄的话。
  干部拿出钱,绿莹莹一厚沓美金:“辛苦了。”
  我跟老郝推的时候对看一眼,她冲我挤眉弄眼,我知道这坏蛋的意思,“山西人现在都送美金啦,洋气。”后来知道,之前不少记者是拿污染报道要挟他们,给了钱就走成了个模式。
  跟我们一块去的是省环保局的巡视员,老郝叫人家“老头儿”,这是她认为一个人还算可爱时的叫法。她低声问老头儿:“他们不觉得呛啊?”老头儿呵呵一笑:“说个笑话,前两年这城市的市长到深圳出差,一下飞机晕倒了,怎么救都不醒。还是秘书了解情况,召来一辆汽车,冲着市长的脸排了一通尾气,市长悠悠醒了,说:‘唉,深圳的空气不够硬啊。’”
  市政府的人一边听着,干笑。
  市长把我们领到会议室,习惯性地说:“向各位汇报。”从历史说到发展,最重要的是谈环保工作的进展。老郝凑着我耳朵说:“他们肺真好,这空气,还一根烟连着一根的。”
  我在桌下踢她一脚。
  讲了好久,市长说:“经过努力,我们去年的二级天数已经达到了一百天。”
  有人呵呵笑,是老头儿:“还当成绩说呢?”
  市长咧开嘴无声地扯了下,继续说。
  王惠琴的村子比我家的还早,赭红色的土城门还在,写着“康熙年间”建造,老房子基本都在,青色砖雕繁复美丽,只不过很多都塌落地上,尽化为土。
  村子的土地都卖给了工厂,男人们不是在厂里干活,就是跑焦车。王惠琴妈妈抱着一岁多的小弟弟坐在炕上,小孩子脸上都是污迹。她不好意思地拿布擦炕沿让我们坐:“呀,擦不过来,风一吹,灰都进来,跟下雨一样。”小孩子一点点大,我们说话的时候他常咳嗽。他妈搂紧他,说没办法,只能把窗关紧。
  往外看,只能看到焦化厂火苗赤红,风一刮,忽忽流窜,村里人把这个叫“天灯”,这个村子被五盏天灯围着。按规定所有的工厂都得离村子一千米外,但厂子搬不了,离村近就是离路和电近——焦的比重占到这城市GDP的百分之七十——它要冲“全国百强县”,领导正在被提拔的关口上。
  只能村民搬,“但是搬哪儿去呢?”这妈妈问我。这个县城光焦化项目就四十七个,其中违规建设的有三十八个,符合环境标准的,没有。村里有个年轻人说:“不知道,只想能搬得远一点,不闻这呛死人的味儿就行。”
  有个披黑大衣的人从边上过来,当着镜头对着他说:“说话小心点,工厂可给你钱了。”年轻人说:“那点钱能管什么?你病了谁给你治?”吵起来了。
  黑大衣是工厂的人,我问他:“你不怕住在这儿的后果?”他说:“习惯了就行了,人的进化能力很强的。”我以为他开玩笑,看了看脸,他是认真的。
  你的孩子将来怎么办?
  “管不了那多。”
  焦化厂的老总原本也是村民,二十年前开始炼焦。有几十万吨生产能力的厂,没有环保设施。
  他对着镜头满腹委屈:“光说我环保不行,怎么不说我慈善啊?这个村子里的老人,我每年白给他们六百块钱,过年还要送米送面。”他冷笑:“当儿子都没有我这么孝顺。”
  “有人跟你提污染吗?”
  他一指背后各种跟领导的合影:“没有,我这披红挂绿,还游街呢。”掌管集团事务的大儿子站最中间,戴着大红花,被评为省里的优秀企业家。

真实自有万钧之力

  2008年5月12日,汶川地震。
  我在美国爱荷华州的一个小镇上,没有网络,没有电视信号,连报纸都得到十公里远的州府去买,搞不清楚具体的情况。
  打电话请示领导。张洁说:“别回来了,前两天调查拍的东西都废了,现在做不了专题,都是新闻。”
  我发短信给老郝:“怎么着?”
  她说:“已经不让记者去前方了,要去的人太多,台里怕前方的资源支持不了,有人身危险。”
  我问罗永浩,他正带着人在前方赈灾。
  “已经有疫情了。”老罗说
  我回:“知道了。”
  “日,就知道你会更来劲。”这个糙汉。
  我改了行程回国,直接转机去成都。上飞机前,我买了份《纽约时报》,从报纸上撕下两张照片,贴身放着——一张是一对四川夫妇,站在雨里,妻子哭倒在丈夫的怀里,戴着眼镜的男人睑色苍白,抱着妻子,闭着眼睛,脸向着天,脚边是蓝色塑料布,覆盖着孩子遗体。一张是年轻士兵怀抱着一个孩子,带着一群人从江边崩塌的滑坡上向外走,江水惨绿,人们伏在乱石上匍匐向前。
  到了绵阳,最初我被分去做直播记者。
  我拿着在医院帐篷找到的几样东西——一个满是土和裂缝的头盔,一只又湿又沉的靴子和一块手表,讲了三个故事:男人骑了两千里路的摩托车回来看妻子;士兵为了救人,耽误疗伤,肠子流了出来;还有一个女人在废墟守了七天,终于等到丈夫获救。
  我拿着这些物品一直讲了七分钟。
  史努比也在灾区直播点。我说的时候他就站在直播车边上看着。看完没说话,走了。
  我知道,他不喜欢。
  我说怎么了,他说得非常委婉,生怕伤着我:“你太流畅了。”
  “你是说我太刻意了?”“你准备得太精心。”
  “嗯,我倒也不是打好底稿,非要这样说的。”
  “不是这个意思,我当时看到你的编导蹲在地上给你举着话筒,心里就咯噔一下。他还给你递着这些东西,我就觉得不舒服,这么大的事儿发生了,不该有这些形式和设计。其实那些东西放在地上,也没有关系,或者,你停一下,说,我去拿一下,更真实。”
  还有些话,他没说。
  后来我看到网上的一些议论。
  那个等了七天的女人,终于等到丈夫获救,出于保护,他眼睛被罩着,看不见她。她想让男人知道自己在身边,又不愿意当着那么多人大喊,于是伸出手,在他手上握了一下。她说:“我这二十多年来每晚都拉着他的手睡。”
  他蒙着眼睛,笑了。
  她也笑了。
  我讲到这里,也忍不住微笑。
  有人很反感。一开始,我以为是这笑容不对,因为我是一个外来者,表情太轻飘。后来我看了一遍视频,是我在说这一段时,只顾着流利,嘴里说着,心里还惦记着下一个道具应该在什么时候出现,直播的时间掐得准不准。我只是在讲完一个故事,而不是体会什么是废墟下的七天,什么是二十年的一握,我讲得如此轻松顺滑,这种情况下,不管是笑与泪,都带着装饰。
  这一点,观众看得清清楚楚。
  史努比委婉地说了那么多,其实就是一句话:“你是真的么?”
  第二天,在绵阳,我们赶上了六级余震。
  跳下车,往九洲体育馆跑,那是灾民临时安置点。馆里空空荡荡,八九千人已经安全撤离,只有一个人坐在里头。
  我走过去,他背靠墙坐着,也不看我。
  我蹲下去问他:“现在这儿不安全,你怎么不出去呢?”
  他抬起头,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黧黑的脸,两只胳膊搭在膝盖上:“我老婆孩子都不在了,我还跑什么呢?”
  我蹲在那儿说不出话。
  他安慰我:“你出去吧,这儿不安全。”
  晚上的直播,我讲了这个细节。又有批评的声音,认为调子太灰色。
  这两次直播给我一个刺激,这两个细节不说不真实,可是笑和泪,这么简单地说出来,确也不扎实。我想起2003年的新疆,有些东西是真实的,但并不完整。
  到了北川,在消防队附近安顿下来,晚上迎头遇上一个当地电视台的同行。
  他摇摇晃晃,酒气很大。我扫了一眼,想避开,路灯下他脸上全是亮晶晶的汗,好像发着高烧,眼睛赤红,手抖得厉害。
  “干嘛喝这么多?”我带了点责怪的口气。
  “受不了了。”他张开着嘴巴,就好像肺里的空气不够用一样,在用嘴痛苦地呼吸。他瘫坐在地上:“那个血的味儿……”
  我听不清。
  “就在两个大石板底下……”
  我蹲下,听见他说:“她说叔叔,你救我。”
  他呓语一样:“我说我会救你的,可是我搬不动啊,我喊了,我疯了一样地使劲,我搬不动啊柴静,我只给了她两个大白兔奶糖。”他转过头来,脸憋得青紫,啃咬着自己的拳头,要把什么东西堵住,再这样他会憋死的。
  我把手放在他胳膊上,像拍婴儿一样拍着。
  他的喉咙里像是突然拔掉塞子一样,哭声仰面向天喷出来:“只有两个……糖……啊……”
  我没带纸,兜里只有一个皱巴巴的口罩,我拿出来,把铁线抽了,给他,他攥着,拧着,也不擦脸,头上全是青筋。
  我们俩盘腿坐在空空的水泥地上,头顶是三楼灯泡昏暗的光。他大声号哭,我默然坐着,身边常常有人走过,没人奇怪,也没人注意。他们已经看得太多。


看见
柴静 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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