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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逛王府井步行街,逛高兴了,向北多走了几步,于是就成“寻旧之旅”了。我原住锡拉胡同。这小胡同,深藏京城腹地,西接皇城根,东连八面槽,很是神通广大。西面的故宫算是凝固的历史,东面的王府井时时变动,它的两头,堪称一静一动。
这天傍晚走到夜市,绕到摊子后面去,却望见了住过八年的那四层小楼。它侧面新开了一条南北通道,道旁,拆了一些房,否则,在东华门大街上是看不到它的。一面感叹这世事多变,一面为故居的“苟存”庆幸不已。这一带地皮金贵,它若是平房,怕是早没有今日了。
随后又急着往北走,去寻老舍的故居。那可是平房区!还好,这一带平房都沾了老舍的光,高楼的“扩张”,到这里就打住了。且老舍故居已对公众开放,门前多了些牌牌。天晚了,不能进去。油然想起20年前,一个偶然的机缘,竟让我成了私访者,在这大院逗留了片刻。我见到了老舍的女婿,他正在堂屋整理老舍遗著。他告诉我胡絜青在里屋,但掌灯时候没好意思打扰这位八旬老人。这次唐突造访,实是借了“近水楼台”之便。我的家离老舍的家,算直线距离,大约七八十米,若无一楼遮挡,简直可南北相望。
我的寻旧,总伴着一丝惴惴不安,生怕那些该保存的旧址无端地被铲除。但担心又有什么用呢?城市的“除旧布新”随时都悄然进行着。向北走的路上,就见一块被塑料布圈住的地,心想一场修理地球的大戏又该开演了。顶好的结果,就是在高楼夹缝中留下老舍故居这类标本,孤零零的,让后人看。
步行街最是“脱胎换骨”。这里原只有一座高楼的,就是门前立着张秉贵雕像的“王府井百货大楼”。“东安”商场原是趴在地上的,如今加了个“新”字,拔地而起,竟不把它的老兄弟看在眼里了。老商场以北,又起了两座大商厦,其中一座刚拆脚手架,“四足鼎立”,已成定局。但商店的“大鱼吃小鱼”,也抹去了我头脑中的一些记忆。从锡拉胡同东口出来,再不见跟它对口的柏树胡同。更早消失的,是胡同南面那个雕梁画栋的双层楼菜店,古色古香的,竟是卖菜,京城怕是独一份。教育书店、“音乐书店”、“中国画店”,也都不见了。我最怀念的是老东安市场西侧入口处的旧书店,近时撰文翻出一本参考书,后面竟有“购于东风市场”字样(东安曾用“东风”名)。老“东安”一消失,小店成了殉葬品。
想来,王府井老街虽是一条商业街,文化与百货却是平分秋色的。还好,现在总算有个王府井书店在那里坚守着。外文书店也还在。往北至灯市口,商务印书馆和中华书局开的两个书店也算在远处“助阵”罢。京城文化,虽受商风侵扰,比起别的城市来,终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细观之,总能看出窘迫处。那商务印书馆的书店(现名“涵芬楼”)已将它的本行和强项——哲学类书挤到地下厅了,迎街的一层则与卖杂书的小店无异了。现今这条商业街,也大体可简称服装街,说专为女士所设,也差不多。我搬走后,还爱这条街,其实只看中“步行”二字,散步街心,顺便赏霓虹灯,店,是绝不进的。
王府井的改造,有文化考量的一笔得说是天主教堂的一景。从锡拉胡同走出来,原只看到一座小学(八面槽小学)的,小学围墙上方露出教堂(史称东堂)的尖顶。现在,围墙拆除,小学迁走,再配以花坛,一个哥特式古建筑成了玲珑摆物,京味之外添了“西洋景”,很有味道。另一项文化的发掘,却也让我这个老居户长了历史知识。搬走好多年后,发现胡同西口外掘地三尺,开发出一个“皇城根遗址公园”来。却原来,这里曾有个跨河的桥式的东安门,门下的河原是故宫的第二条护城河(现已填平为街)。今才醒悟,我去东华门一带散步,其实总先大不敬地踏上东安门的“脊背”的。
记在脑子里的,除了旧物,还有改革初年的时代氛围。我1985年搬到这里。那时的物质条件还差,但人们心里却有一份天真。虽说用着单喇叭录音机,CD盘尚不知为何物,人们听音乐的兴致却比现在高。一曲正流行,另一曲顶上来,立马让贤。而且歌子都挂在嘴头,街上边走边唱,寻常见。张雨生的那首“我的未来不是梦”最初从老东安外的小店里飘出来,我一听,就晓得他该压倒唱狼歌的齐秦了。
王府井“百变脸”,故宫,就全然凝固了吗?那一日,特意到宫墙外寻梦。二十年前,我是专在老墙根与一排杨树间荡步的。边走边看风雕雨蚀、高耸入云的灰砖墙,悠闲中,总伴着庄严的历史感。现在,这里重修了。杨树一棵都不见了,栽了一色青松,且墙边设了绿化隔离带,再也没法跟老墙“亲密接触”了。我这“土著民”,心里还是挂记着那排杨树,以为它们才是原汁原味。( 李景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