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 我家有狗哥哥。 狗哥哥高大威猛帅气,晌午吃过泔潲水泡玉蜀黍渣滓,便乖乖给我当垫褥座骑,夜里看家护院自是不消提。我打架帮我出气,嗷嗷的。墙上花花绿绿的天地三界十方万灵真宰,在蝼蚁在稊稗在瓦甓甚至在屎溺,狗哥哥在小孩空空落落的心里。 我们的狗是不死的。 可它老了老了老了,无忧无虑的孩子世界嘎然停息,我以麻布裹起、纸匣装起停他于寂寂花阴里,期翼他来世也有蝴蝶梦魂芭蕉身世。隔日蹑脚到狗公馆里,他蠕蠕然蠕蠕然,白花花的老蛆眼里口里鼻里的直往外钻。我哆哆嗦嗦呓语,金橘香甜,玉蛆浮酤,绿醅醇釅。没有用的,他终变作一袭皮毛掩映的腐胔。 狗肚里有块圆咕囵墩灰不溜湫的石头蛋子。 我明白世界是个支离破碎的蛋壳,我们都是这样来来去去来来去去生死。那石头蛋——我有时塞进芦花鸡的柴草窝有时填进老耗子的墙罅穴,还包到我睡过的襁褓裹,奇迹从未发生过。直到秋天了,姥爷牵来头小毛驴帮犁耙,那小样黑眉乌嘴,冲我嗷嗷的,仿佛五百年前就认识我的。 狗啊狗,不管你变马变驴我照旧都是喜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