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岁那年的"北京朝圣"之旅
儿时,北京是我梦想之地。
79年底,我偷了家里10块钱和10斤全国粮票,付诸实施我的北京朝圣之旅。
因为初中学"铁道游击队"的丰富经历,对铁路上的事儿很有心得。
因为天寒地冻,没法儿扒货车,从四平出发时,我买了六毛钱的票,先上车再说。查票时,实在躲不过,就跟乘务员哭述:我爸公私合营时受了迫害,我到北京去帮我爸上访。结果,到大虎山时还是被撵下了火车。
我感觉天不是太冻,就开始发挥扒货车的"特长",到了山海关。因为冻得有些抗不住,加之天黑,便改主意了,还是"蹭"票车。没想到山海关的货车场离客车场好远,而且路基高出地面很高,远处的星星灯光跟鬼火似,风还飕飕的,搞得我头发都感觉竖起来了。
因为当时的山海关车站很小,没法混上车,所以又买了一站票,过唐山时查票,我钻座底下睡觉,躲过去了。
坐火车出站也是要看票的,所以,我在北京的前一站"永定门"下车,一下车梯子,乘车站工作人员不注意,迅速钻下车底,跑到站外,绕到永定门站前,乘无轨电车向天安门广场进发。
车到东长安街,晨曦中,我下车一阵儿快跑,梦想中的天安门就出现在我的眼前!
天安门广场太宽阔了!我觉得自己仿佛很小,没有多少重量,晕呼呼地"漂"到金水桥上。我激动地掏出笔记本,心潮澎湃地诌了长诗一首。
诌完饿了,我就四处溜达,在小车摊上解决了早餐。
因为时间太早,我见北京站前方左侧有个昼夜小商店,便走进去避避寒。
小商店地中间是个大地炉子,周遭围坐着一些衣衫褴褛的老少爷们儿。我跟他们坐到一块儿,一聊,都是上访的,其中一个说他是西路军的老战士,听着真挺令人同情的。
当然,我说完我爸的"虚假遭遇",他们也挺同情的。
天大亮之后,我就北京到处走了!
晚上,走到首都体育馆时正好赶上"中国-西德"冰球友谊赛,我就在台阶上晃荡,四处张望,好像要买散票似的。
两个正宗的北京姑娘说着好听的"京片子"竟然朝我走来,说她们有多余的票,问我买不买,我一听要2块钱便心疼了,没买。
为了解决肚饿问题,我买了2两糖块,忍不住就来一块。
上半夜,北京站前的昼夜商店管得挺严,所以,我就去对面的2层楼饭店,奢侈了一把,来4两米饭和一客川丸子,花去我1块多钱,磨蹭到饭店1点关门。值啊!吃着真香啊!吃完再去昼夜商店里坐着打发时光。
隔天白天,还是在天安门徘徊,考虑是否花8角钱留个影,合计来合计去,还是免了,罗锅儿山上--前(钱)紧呐。
我又登上景山,欣赏落日余辉中的北京,写完游记,立下誓愿:回四平,改文科,考北京来读书,当即下山,直奔北京站,买了8毛钱(一站)票,开始回程。
当然,到天津被人赶下来了。
记得当时的天津旧站很破,狗不理包子铺离站前不远。
我兜里只剩25分钱了,见摊上咸烧饼4分5一个,就买了5个,揣兜里,以备饿极之需。
在天津坐票车是没门儿了。我只好趁天黑走到货车场转悠,发现一列车头朝北的货车正在加煤,看样子很快就要开动,赶紧"摸"过去,"藏"好,列车一启动,几个箭步便扒了上去。
刚坐好还挺"得意",车越开,我越感觉不对劲儿,朝外张望,特别荒凉,不象往北的景象。好容易等到车停加水,我赶紧下车,绕到车站前一看,两个黑字"德州"。妈呀!到山东啦!
我无可奈何地等了大半夜,总算扒上一列煤车,回到天津。
在天津站,我只好铤而走险了,趁人不备,从大铁门上爬进站里,然后跑到站台上,看一个车窗开着,直接从车窗爬进车里,再找机会钻进座底下"藏匿",直到在锦州被发现后赶下车来。
在锦州,我没出站台,直接混上去沈阳的列车。
这时,烧饼早吃没了,饥寒交迫,乘警查到我,我真哭了,不是假哭。乘警看我直打哆嗦,竟然给我打一缸子热水过来了。
到沈阳,下车前,我发现北京到吉林的车正在上客,一时大脑"短路",赶紧下车,钻过车底,跳上站台,还是从车窗爬进车里。
车一开,我才醒悟过来,这车是走抚顺,绕梅河口,经长春,到吉林啊!
没办法,我到抚顺赶紧下车,往货车场走。
饥寒交迫,气急败坏,我感觉自己跟一个鬼魂儿似的,两耳嗡鸣,双脚像踩着棉花走。能不能饿死呢?是不是先在抚顺讨点儿吃的呢?
看到一列油罐车正拉烟,我赶紧跳上去了。一路,我真怕自己饿晕掉下去,所以死死底攥着身前的把手,挺到沈阳。
我从货车场直接跑到站台,奔乘警跑去,向他哭述。
乘警同情地道:你去2号车厢试试。
我跑到2号车厢,被乘务员拒绝了。
我还是最后一招,从车窗往里爬。
查票时,我赶紧向乘警先打招呼:叔叔,是我啊!
乘警看了我一眼,接着往下查了。
车到四平,我的家,我的家啊,我的天下!
我跳下车厢,绕跑出站外,跑回家里,见到喜出望外的家人,见到桌上的饭菜。
啥也不说了,啥也不顾了,就是个吃、吃、吃,就是个喝、喝、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