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我送完庄姐回来,对郎蕾说:“对不起,让你等了。”
“我愿意看你和别人交易时候的样子,总是那么简洁有力,好像双方都在同一思维中进行。”她的眼睛里已没了那种傲慢的眼神,顺从多了。
“昨天没睡好吧?不好好休息又胡跑什么?”看她眼圈有点发黑,我温柔地说着,坐在了她的对面。她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抱住我说:“我想你了……”
就在她低下头来吻我时,三秋带着菊引平回来了。幸亏是三秋走在前边,他在门口停了一下挡住了菊引平后,大声说:“老沈我们回来啦!”
我猛地一推郎蕾,她一个趔趄退了两步,就势坐在了沙发上。我忙说道:“请进。”
三秋眯着小眼扫了郎蕾一眼冲我笑道:“您这时间观念可真强,没有闲着的时候。我们看回来了,他想要后海西岸那院子,具体你和他谈吧,我现在要去朝内那院子,有人等着看。”
“哎,你等一下,昨儿袁工要用钱,你看是不是从拆迁费中给他拿点?”
“成是成,只不过这拨钱都用完了,利润也分了,你那份我已给了嫂子。今儿下午我去老梁那儿开支票,提现得三天以后,要不我先拿自己的钱给他,他要多少?”
郎蕾突然拿出一张支票放在我办公桌上说:“昨天一高兴给忘了,这是开给你的,我今天就是给你送支票来的。如果不够你再和我讲,一千万之内我马上就可以开给你。”
真没想到她昨天是给我开的支票,三秋惊奇地看着她半天后对我说:“都说英雄救美女,怎么到你这儿给反过来了?”
我看到菊引平在,就没接这话茬笑着说:“行了,你不要管袁工这事了,我解决吧。”
看他出去后我对菊引平说:“菊先生,您对后海的院子感兴趣吗?”
“是的,先在厂桥、新街口看的那几个也不错,可一到后海,我立刻就喜欢上西岸这五百多米的院子了。您给我个价格,我回去——我回去商量一下再做决定。”他打了个磕巴儿改了话口儿微笑道。
“你是指改建好的价格还是指目前这个院子的价格?”
“两个价格都要。”
“一般来说建好的三海水边的院子,我们每平米不低于一万,这是最低价。因为用户所要求的材质不同,具体还要根据实际用料及工艺而定。如果只要院子、不谈改建的话六千一平米,这个院子应该在三百多万吧。”
“那好,我明后天再来,到时我们具体商量一下交易方案。”
“好,请您来之前先打个电话,我好在公司等您,再见。”我起身将他送到门口。
回来时,做饭的女工李玲说:“沈总,您现在要不要吃饭?今天没什么人回来吃。”
“等一下我问问客人。”我问郎蕾:“你要不要在这吃饭?”
“你下午有事吗?如果没事我们就出去吃吧。”
“我本打算下午去一个单位谈事,你有事吗?我可以先办你的事。”
“我能有什么事啊,就是想和你多——这样吧,我今天就做你司机,你到哪里我跟你到哪里好不好?”她像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高兴地说,我知道她的确是让钱和时间给泡得太无聊了,就笑道:“这可是你自愿的啊?我这儿用人可狠,你别一累了给我扔大街上,自己开车跑了。”
她“嘎嘎”笑着说:“报告沈总,我保证不会。走,咱们先去麦当劳。”
怎么又是爱吃这没滋没味的东西的郎蕾啊,看来我今儿又得饿一顿了。这方面我最能迁就女人,想到吃这很省时间便笑着说:“行,去麦当劳。”
看我们向外走去,李玲嘟囔道:“天天不是做多了就是白做,就跟钱是捡来似的,整天介吃饭时没人、整天糟尽东西。”
我回头小声说:“别生气,没办法,我还爱吃你做的烧茄子、土豆丝,没准我待会儿回来吃。”
到了西单商场边上那麦当劳,我们买了两份汉堡包和炸薯条。我倒是喜欢干吃那薯条,一根根地嚼着玩。看她吃这玩意挺香,我想起了小郎蕾。同样的名字,同样的女孩却有着天壤之别的生活。一个孤苦伶仃,起早贪黑努力勤奋地为生活奔忙;一个蜜汁浸身,昼夜颠倒无所事事地为消磨时间而苦恼。上天有时也很不公道,要不就是故意让她们从两个极端去体验人生的痛苦。这样一想倒觉得眼前的郎蕾比小郎蕾的苦痛还大,因为到现在我也没看到她有过小郎蕾那种开怀舒心的笑。
“哟,沈猛。你怎么跑这儿啦?”一个穿着麦当劳工作服的女人站在我们桌边对我说,眼睛却不停地扫向郎蕾。
“噢,表姐。我们正好从这儿路过,饿了。您在这儿工作啊,还好吧?”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瑞云的表姐,我说着站了起来。她急忙说:“坐坐,大老远看着像你,过来一看还真是。你吃吧,我干活去了。”
“这是谁呀,为什么看见她后你有点心不在焉啊?”郎蕾问我,我如实答道:“是我老婆的表姐。”
“你怕她回去告诉你那位?”
“有什么可怕的,就是和人吃饭嘛。”
“是个女人,很漂亮的女人。”她紧逼道:“你说,我有没有你老婆漂亮?”
“漂亮可不全在表面上,内在的美才耐人寻味,也更长久。”
“你的意思是说她内心比我美啦?也就承认我长得比她漂亮,对吧?好,我知足了,终于听到你从侧面说我美了,可我的内心不美吗?我对你不够好吗?”
“你理解错了,我没这个意思。你对我很好,你们都是善良的女人。”
“善良?你骂我,这个年代善良就是愚蠢无用的代词。”她调皮地矫情道。
我哈哈地笑道:“你简直就是阴险恶毒的古希腊女妖,刁蛮歹毒的王熙凤。这么赞美你够不够?头一回听人说善良是贬义词。”
“我就是要做美丽的女妖,把我想要的人迷倒,吃掉。”
“快吃,天黑以前我必须回公司。”
“哟,你晚上还有事啊?”她不高兴地说。我严肃地绷着脸说:“人说妖精都在天黑以后才做怪呢,趁天没黑我还能坚持,在你妖气显灵之前逃出你的魔掌。”
“哈哈哈,我就不快吃。非耗到天黑把你降服住,剜你的心吃你的肉,让你化在我肚子里,看你还跑不跑。”
“哇,还真是美女蛇,我可是孙猴子,钻进去就不出来,在你肚子里玩命的踢呀踹的,让你满地打滚地求我。”我认真地说。她兴奋地喊道:“太棒了!你放心,我就是疼死都不会让你出来,我甘愿让你折腾死。”
这一声幸亏是在中国的麦当劳,被嘈杂的吵闹声淹没了不少,若在美国会让所有的客人吓一跳的。就这也引来了附近客人惊异地目光,她吐了下舌头站起来说:“快跑,不然人家以为我是疯子呢。”
坐在车上她问:“沈总,请指示去哪里。”
我一看已两点多了就说:“回公司吧。”
“你不是要去一个单位有事吗?”
“那单位在中关村,咱还得跑那么远,明儿再说吧。”
“那不行,到时你该说我耽误你正事了,开车很快就到。”
她飞快地开着车说:“刚才你要告诉我那单位在中关村,我们到那边的麦当劳吃多好啊。”
“那边也有?我不知道啊。”
“你有时精得真像孙猴子,可有时又傻得和猪八戒一样。”
“我背媳妇时更傻。”
“什么意思?”她迷惑不解地看着我问。我一挥手说:“看过木偶戏吗?连猪八戒背媳妇都不知道。”
“哈哈哈!”她笑得趴在方向盘上。眼看车子拐了个S形我大喝一声:“看车!”
对面前后同时想起了喇叭声,愤怒地向我们示威着,一个司机探出头喊道:“开过大奔没有啊?头一回吧,傻屄!”
我对这司机喊道:“对不起,我老婆笑出尿来了,急着找厕所呢,您肯定知道在哪儿!”
“我他妈哪儿知道啊!”
“那你这车一开过来怎么这么骚啊!”
那人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郎蕾又笑起来。我吼道:“别再趴着笑了啊,命要紧。那人话不好听可是好意。”
“跟你在一起可真高兴,我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咱可说好了,我可不像你,在时间上是富翁,我得奔命,得做事。”
“你不就为钱吗?你说,你有多少钱就满足了?”
“你听谁说过对钱满足的?包玉刚还是洛克菲克?更甭说我根本就不能和他们比。如果光有钱,没有了尝试自己能力的考场,就会和你一样地无聊了。我喜欢商场上的角斗,谈判桌上的诡谲,每当欣赏着按照自己的意思所签的合同时,内心里那得意的感觉,是什么也代替不了的。人生每跨过一个险滩,闯过一个急流,攀上一座山峰时那成就感是金钱所买不到的。你想象一下站在高山之巅俯瞰世间的骄傲吧。”
“我找到你吸引我的地方了,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有这感觉,只是说不清楚。是你无所在乎一往无前的那股劲头,和你在一起感到充实,无所畏惧。沈猛,我爱你。在接触你以后我本想永远不说这句话,用我的行动和条件来破坏你现在的家庭,让你自然而然地和我结合,可现在我控制不住了。”
“你根本不适于做我的老婆,最起码的一点你就做不到。”
“什么?”
“出气筒,逆来顺受。”
“你是不是虐待狂?”
“不是,我温柔起来似水,可在婚姻上我是老脑筋,尊崇传统观念。我心目中的女人是那种忍辱负重,包容丈夫一切的女人。”
“我行啊,这种包容产生在爱的基础上,爱你才能容忍你的一切。”
“嘴上说容易,真到实际生活中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
“知道了,你不是不想爱我,而是担心会出差错。”
“也许是吧,所以在我没办法去掉这种担心时,我们禁止使用爱字。这样我们接触才会轻松,长久,无拘无束。”
“你昨晚悄悄走掉,使我对你又爱又恼。对,不用这个字。是又恨又恼,恨的是你能在这种情形下自持,恼的是自己还不美,没能使你忘乎所以,以致对自己失去了以往的自信。”
“你的美足以使人想入非非,你目空一切的任性也是我喜欢的。只是我不想这样做,如果趁你意识不清之时得到你的肉体,是对自己没有自信。”
“谁说我意识不清,我完全清……好啊,你套我?让我在你面前一丝不挂。”
“不是,这说明你还没真正的恨我,也可能在你的潜意识里把我当作你过去曾爱过的一个人,我不愿做你意淫的工具。”
“不,我是爱——恨上你了才把你带到我的住所,可我从没主动在男人面前脱过衣服。”
“所以你只会用你的美丽而不是用女人的娇媚来醉倒男人。哎,前边路口右转进去那个大门就是。”
停车后我说:“你就在车里等我吧,我争取不超过半小时。”
“不,我要看你和人家交谈,看你怎么占着人家便宜还让人家说你好。”她跟我撒娇了。
“可今天你跟着我,我就占不到便宜了。”
“为什么?”
“你这身穿戴像秘书吗?光您这首饰就值百万,那高傲的劲头像女王,让我怎么去和人家为每平米的价格斤斤计较呀!”
她慌忙往下卸首饰,我说:“别忙了,有这时间我都谈完了。”
我大步向这个单位的后勤处走去,这处长姓高,以前我们有过接触,一进门正好他一个人在,看到我高兴地说:“沈经理今儿怎么有空了?请坐。”
“我还真没空,本要去中科院,车过这里时想起先和您讲一下,咱们毕竟是老关系了。”
“什么事?”
“我这有牡丹园十套大三居,建筑面积一百一十五平米,使用面积八十多平米。地点,格局,环境都很好。”
“那太好啦,我不早和你说我们想买十套三居吗?”
“但只卖居住权。”
“哟,那不行,我们要产权。”
“所以我准备给中科院,这楼本是电视机厂的,住房马上就改革了,各单位也都要将住房卖给职工。价格一般在两千二一平米。你暂时先按四千一平米买下,到时转产权时再加上两千,比直接用七八千一平米买的产权房还便宜了一两千。而且目前产权房在三环内很难买到,我不过给你递这个消息,过了这村没这个店,你觉得好就买,为难就算了,那我去中科院了。”
“别,你等一下。我想也没什么不行的,以前买的也都是居住权,倒省了下边咬吃呢。”
“高处长您办事考虑就是全面,先分的职工都是居住权,这三居甭提多漂亮了,谁看谁喜欢。”
“行,那我就看看房去。”
说服了高处长以四千一平米的价格同意买牡丹园这居住权的房后,我塞给他两万块钱。把三号楼的钥匙留下一把让他自己去看房,他高兴地说一会就去,我知道他只要同意买居住权,这房子他肯定会满意。
走出来后郎蕾说:“这么快,刚十七分钟。”
“想你呗,怕你等急了,我在里边整个儿坐立不安。”
“真的假的呀?你老把我说的那么重要,可我老感觉你毫不在乎,说给我晒这儿就晒这儿。”
“你看,我就知道你这司机我雇不起,我不比你着急?天一黑我就没命了。”
“今天,你休想逃过我的手心。”她把车开得飞快,我说:“你慢点,这是去哪儿啊?”
“我带你挑两套漂亮的意大利西装去。”
“这天马上就热了,再说我西装挺多的。别浪费时间了,我们找个地聊天吧。”
“那好,我带你去个刺激的地。”她调头加大油门向北驶去。
我们到了十三陵水库,她要了快艇,穿救生衣时她兴奋地对我说:“我最烦闷和最高兴的时候都来这里,坐着快艇奔驰在水面上能将烦闷冲得一干二净,把愉快撒向大海、抛向天空。”
今儿我事办得顺,心情也很好,故意让那驾驶员逆风穿浪而行,颠起的小艇在浪花中疾驰,胜似“任凭风吹浪打,我自闲庭信步”。
回来时天已擦黑,我对她说:“美丽的女妖,我祈求你今晚放过我吧,我家里有从外地来的老朋友在等我。他只在北京待三天,我答应每天晚上陪他吃饭然后玩玩。就三天,三天以后都是你的,行吗?”
“真的?那你怎么一天都没说,这天刚一黑就有事了,是不是真怕我吃了你呀?”她不高兴地说。
“早说了怕影响情绪嘛。”
“好,我相信你,看三天以后你还说什么。”
“三天以后我从一起床就念咒。”
“念什么咒?”
“上天啊,你能不能现在就黑下来,我想快快钻进女妖的肚中。”
“再贫,小心我把你扔在马路上。”
“那我紧抱着你一起下去。”我搂着她深深地一吻。
她竟然眼中充满了泪花动情地说:“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值得留恋也是最甜蜜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