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羊补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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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旗下的小鬼儿(下四十七)

(2018-10-04 03:27:21) 下一个

 

                                                                                四十七

我写好了合同后,老靳和老五带着一个学生模样的小伙子走了进来。老靳指着那小伙子说:“这是我外甥刘东,你试试他行不行。”

“好,来坐下,我给你留个作业,完成后我看看。很简单,但得心细,你今天下午先把我这柜子里所有进行中的项目资料整理出来。分门别类,特别要标上原定完成日期,目前进度,画上重点符号提醒我近期的日程,这属于办公文档整理。再就是从明天起,公司所有的进出账目无论大小,小至日常办公生活的开销,大致项目的投资,你都要有详细的记载。最好以表格方式表示,今后任何开销在你这里没有记载的一律不予报销。这两件事就是你今后的工作,明早我要看你的具体方法,采取什么样措施。作业得九十分工资一千五,七十五分一千二,六十分一千,六十分以下不录用。行了,这是文件柜的钥匙,用完放在我抽屉里。你在对面那间财务室办公,现在你可以开始了。”

老靳看着他外甥抱着一大摞牛皮纸袋去了财务室,笑着对我说:“你真够难为他的,他这是第一次走进公司,您这堆事我听着都头疼,再给他吓回去。”

“唉,这你就不懂了,咱这公司就缺这么个心细的人。这秘书会计也是天性,有人天生就能把这些繁杂的东西整理得有条不紊。我和他说时他没露出一点为难心慌的劲,看来他行。要是真干得好再给他加工资。”

菊引平来了,后面跟着一少妇,从她那忸怩的神态就看出不是他太太。这年头真是变了,连军人也有傍家儿(情人儿),这三居肯定是给他这傍家儿买的。

菊引平倒真痛快,看了一遍合同二话没说就签了字,连那三居都买了。留下那女人的身份证说:“方庄的房子用这个名字过户。但今天我给不了你钱,因为这不能开支票,是我个人的私事,你过完户,我全部给你现金好吗?”

“可以,你等我电话,大概三天。”

送走了菊引平“夫妇”  ,老靳对我说:“你现在还有事吗?跟我去朝内大街一趟怎么样?”

“什么事?”我问他。

“那儿有个院子,现在是我一个哥们公司的办公用地,他生意不好,连院子租金都交不起了。花那么多钱装修、买办公设备,退了又觉得可惜。他提出先让咱们用着,租金由咱们交,只把东边那三间给他用就行了。我看咱现在的办公地点太小,不适于这公司的生意了,所以觉得行,你要不要去看看?”

“也是,现在客人多时,都没地坐。走,看看去。”我同意道。

刚拿起电话要走,庄姐来电话说资料整理出来了让我去取,我对老靳说:“先和我去西城房管局一趟,取个东西后再去那儿。”

拿了资料后,我对庄姐说:“最多后天我把起草好的协议给您送来。”

庄姐高兴地说:“你做事真雷厉风行。行,和你合作我心里踏实。”

到了朝内大街,我一看这院子真不错,首先停车很方便,门楼虽不算高大,但挂公司牌子挺醒目。院子四四方方,房是新翻盖的半仿古形式。不是磨砖对缝倒也高大明亮,绿檐红廊。院内还种着石榴树,使人感觉舒畅,从外观我就看上了。

五间正房,进到里边一看,中间三间打通了作为会客室。室内两组沙发,分两头置放。一个长形会议桌,摆在正中,中间还摆着一盆仙人球,一圈高背椅环绕四周。左手边是休息室,里面套着卫生间。右手是经理室,宽大的老板台上摆着地球仪,电脑,还插着一面小小国旗。屋子的一角有一个门,打开后是一间小休息室,里面放着一张黄铜床头的单人钢丝床。

西屋三间,靠门洞那间做收发室,另两间是档案室和财务室。东边三间留给原公司用,我没进去看。南房是厨灶间和饭厅,整个布局井井有条,处处收拾得干干净净,我当即同意了。

就在我们坐在会客室商议时,进来七八个人。为首那个留着小寸头有三十多岁,他一进来就向我走来说:“你是沈经理吧。”

我正奇怪怎么会有人到这里找我时他突然拔出枪喊道:“别动,我们是市局的!”

那些人也掏出枪对住了每一个人。老五的手刚向腰中摸去,立即扑上来两个人用枪抵住了他的脑袋,大声喊道:“别动!动打死你。”

老五的枪被人家缴了,我一惊,谁让他带枪到公司来的?这回没事也是事了。他们将我老靳和老五戴上手铐,推到了门外的车上。车子开到了二处大院内,我们被带到了里边的院里。既不提审也没关押,把我们推到南墙根说:“蹲下,老老实实想想为什么抓你们,别他妈等我们动手!”

老靳、老五蹲在了那里,我说:“我不会蹲,也没什么可想的。我倒想问问你们凭什么乱抓人?你们痛快点,我最喜欢动手的。”

那小寸头围着我绕着圈说:“我早听说沈猛是个汉子。怎么着,今儿想跟我这儿玩玩?告你,打听打听我小邓去,跟我玩这套吃不开!”

他嘴里说却不动手,反而对那几个人说:“行了,你们都歇着去吧,有事我叫你们。”

“邓队长,您让我打个电话行吗?”老五蹲着说。

“打什么电话呀,给谁打?”

“您要是不让我自己打,您就给庄刚打一个。”

“庄刚?你是庄刚的人呀?”

“您打个电话就知道了。”老五扫了我和老靳一眼暧昧地说。小邓看了看他说:“给谁打也没用,今儿你犯我手里了,想想怎么从我这儿出去吧。”

看他回到了屋里,我对老靳说:“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这不是什么正式抓捕,手续地点都不对,咱也没犯事啊。”

 “弟哥,你们对现在这局子里的事不清楚,我全门清。什么叫有事没事啊,抓了你就是事儿。事儿不在大小,就看你托儿到得了到不了。我为什么急着给庄刚打电话?真等他们定下了怎么处理就不好办了。”

“我也觉得挺怪的,要说事咱是什么也没做过,问题是就算关几天,眼前这事儿不都耽误啦。”我着急着生意的事,就问老五:“你跟庄刚什么关系呀?” 

他搪塞道:“哥……哥们,这年头像咱这样的没个人罩着就甭打算玩。你们俩早该找个托(靠山)。现在说这也晚啦,就盼着庄刚来,他给我弄出去,我就有办法捞你们俩。”

庄刚是市局刑侦队长,老五和他能套上瓷绝不是凭钱,老五那点钱买不动他这位置的人。那也就是说老五是点子,庄刚的线人。

刚才老五提庄刚,小邓虽没往心里去,但还是给庄刚挂了电话,告诉庄刚老五在他手里,只是暂时的,主要想弄别人。庄刚说:“你小子又玩什么花活呢?”

“逮着条大鱼,肥——”

“那你得请客。”

“那没的说,你等着瞧吧。这老五是你的人我跟你打个招呼。唉,对了,他身上可有把喷子(枪)。”

“咳,他那是烧火棍,就是拿着吓唬人,我知道。你给他收了吧,回头给我就行了。”

放下电话,小邓搬着一张椅子出来放我跟前,说:“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的打交道,今儿这事解决了咱没准就是朋友,知道你腰腿有病,坐吧。”

“谢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抓我们?”我坐下后趁机问道。他笑笑说:“你们大白天的持枪绑人这事还不该抓?今儿这现场还从老五身上搜出枪来,没给你们关拘留所去就够不错的了。这些先不说,就凭你是保外就医的,我给你送回新疆去总可以吧。”

他这皮笑肉不笑、阴阳怪气的几句话还真让我心慌了。是啊,什么事都甭说,光凭我是保外的就可以把我抓回去呀。

这时从前院进来俩人,前边一个五十来岁,看样是干部,他看见小邓说: “小邓,来,我和你说点事。”

后边那个是窦立泉,他冲我一挤眼跟着那人进屋了。我奇怪他怎么来了,我们俩有两年没见了。这窦立泉以前是新街口的玩主,如今是珠宝商,生意做得不错,在几个大商场都有他的珠宝柜台。据说这得感谢他有个好老婆,把他推上了生意行儿。他老婆叫江虞,大高个儿,挺有魄力,自和窦立泉结婚后俩人就做起了珠宝生意,公司叫“江泉珠宝”  ,就在新街口豁口。我还是刚回来时到他那儿去过几次,后来就再没去过。

半个小时后他们走了,走时窦立泉又给我使了个眼色,还笑笑。老靳问我:“你认识他呀?”

“认识是早就认识,可近两年根本就没来往。”我说后心里又琢磨起来。老靳说:“你知道和他一起来的那人是谁吗?是五处副处长牛勤。他要是为你来的就好了,这托又硬又直接。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这托比谁都灵。”

小邓送走了牛处长,心里不安起来,这沈猛原来托这么横,还这么快。看来今儿这事不那么容易了。

“小邓,把我大哥抓来啦,还他妈铐着,拿钥匙来。”年京闯了进来,一反他平时低调沉稳的秉性,大喊大叫着就进了屋。

“你丫可来了,怎不早来呀?”小邓一见年京就小声埋怨道。年京奸笑着说:“着什么急呀,你们前脚回来我后脚就到也太明啦,我怎么也得跑他们公司一趟,假装刚听说呀。”

“刚才牛勤来了,问我怎么回事。我又不能说没事又不能说大了,只能说有人举报他们涉嫌私设公堂,我找他们来了解了解情况,连枪我都没提。牛勤让我放人,我只得答应了。”

“那这么说咱就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啦。”年京一听泄了气。小邓也垂头丧气地说:“你要赶在牛勤前边肯定能敲他一大笔,这戏没法演了,牛勤把主角抢啦。”

“得,算他运气好。不过咱也不会白忙乎的,他多少会主动给点。行了,别说了,快把钥匙给我。”

年京拿着钥匙出来给我开了铐子,拉着我进到屋里说:“这是小邓,咱市局二处刑侦副队长。这人没的说,熟了你就知道了,以后有什么事你就找他,绝对能帮上你大忙。”

我握着他手说:“邓队长,我刚才不知道你和年京这么瓷,多有得罪了,还望海涵。”

“哪里哪里,我就佩服你这样的老玩主。不打不相识,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儿尽管说,甭客气。坐坐。”

“我今儿有点事想找你,你们公司说你被市局的抓走了,我忙给小邓打电话,正好是他抓的你们,要不就给你送拘留所了。”

“你们持枪私抓德生,人家给告了。这可不是小事,幸亏赶上我抓的这事,年京电话来得也快。现在年京可以把你保出去,那俩……”

“要放就都放了,我一人走了可不行。”我觉得完全有都放的可能,就争取着,小邓装作为难地说:“那老五可是带着枪呢,这么快就放了我怎么向上边交待呀?”

“邓儿,帮人帮到底,你就给我大哥一面子,他不会亏待你的。”年京慷我之慨地说。小邓想了想说:“好吧,为朋友我豁出去了,有什么事我抗着。你把他们仨都带走吧,现在就走,夜长梦多。”

我感动地握着小邓的手说:“小邓,够意思。我会对得起你的。”

在回来的路上,我对老靳称赞着小邓,老靳却一句话没说,甚至没对年京说一句感谢的话。年京把我们送回到公司后,我约他待会带上他全家和小邓一家去积水潭“山滏”餐厅等我,他客气了一下点头答应了。

他刚走老靳对我说:“你是不是打算重谢一下年京呀?”

“我正要和你商量一下,你说给多少合适?”

“你呀,让人家给你卖了你还帮人家数钱呢。这事绝不这么简单,我不过没抓着把柄。你好好琢磨琢磨吧,要说谢该谢带牛勤来那人,那是真托儿。我不多说,你给也少给点,要真是我多心了,以后再重谢也不迟。”

老靳的话我也觉得有道理,年京很久没和我来往了,怎么突然想起找我来了?而且没说找我干什么。可又想不出这里边是什么鬼把戏。想想如果今儿要是给关起来先不说几天,送不送回新疆去,眼前的事儿耽误一档子就是几百万的损失。还是应意思一下,决定每人先给他们五万,便拿了十万块钱先去了窦立泉那儿。

一到那儿小金子在,他见到我高兴地说:“哟,沈哥回来啦!我这儿还想让泉儿再去一趟呢。看来泉儿这托儿够横。沈哥,我别的不说了,这回算是我还你的情儿吧。我先走了,有人等着我呢。”

我正琢磨他这话的意思,窦立泉微笑着让我:“沈哥,请坐。”

我坐下后说:“你怎么想起捞我去了?”

“咳,我正要去王府井百货大楼盘货,金子来了个电话让我必须等他,说有急事。以前我们是哥们,我叫他大哥,他刚回来时我帮了他点钱。虽然现在没什么来往了,可这面子我总得给的,就等着他。他来后说你折市局了,让我无论如何去捞你。说他保外是你帮他办的,回来后还和你闹了点误会,这回一定得报答一下,挽回面子。我问他你是因为什么事折的,他说不知道。我说这得看什么事,不过我尽量帮忙。这要是别人的事,我也不会太上心,一听是你,我马上找了牛勤。牛勤一查市局那没这么回事,又打电话问庄刚。庄刚说不知道,刚要放电话,庄刚又说你去问问小邓,可能是小邓办的。牛勤一问小邓,才知道你们在他那儿,我们俩就赶快去了。到那儿小邓说你们是让人举报的私设公堂,牛勤说甭说了,这里边肯定有隐情,先把人放了。我一看没什么大事就没和你说话。怎么样,小邓没敢难为你吧?”

“没有,你走后年京又来了,没几分钟就让我们走了。我这约着年京他们吃饭,你也去吧。”

“算了算了,咱哥们甭客气,我还有事。”他推托着。我一想都坐在一起也不好,就说:“那以后有工夫咱们再聚,我这些日子资金周转不开,先给你拿来五万意思一下。”

“不行,沈哥,我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就别这么客气了。”

见他不肯收下,我说:“咱俩是哥们,可牛勤那儿怎么也得意思到了啊。”

他听我这么说就收下了。我告辞后直奔“山滏”,到那儿年京一家都在,小邓没来。寒暄了一下,大家坐下来吃饭。席间年京多次提到小邓如何仗义,要好好感谢。我问道:“你说到公司找我有什么事?”

“哦,新街口大四条里有个街道工厂搬迁要卖旧厂址,光占地近三千米,我一哥们叫井立京,和这个厂谈过一次,人家要八百万。他没那么多现钱,你能不能和他合作?”

“你怎么不要呢?”我想这么便宜的事,他怎么会让给我?就问他。他笑笑说:“我现在哪有钱,近来我做什么都不成,赔本赚吆喝,就剩表面这几辆车和一个空壳公司了,哪能和你比呀。”

“好吧,你和井立京约个时间带我看看再说。”

走时我塞给他钱,他客气了一下就收了,又神秘地对我说:“我过些天去海南,你去不去玩?”

“有什么好玩的,我现在哪儿离得开呀,事儿太多。”

“嘿,好玩的多了,现在的海口比深圳开放,到那儿你就知道了,我在那儿有个朋友是开发商,你正好还能看看海口的地产能不能做。”

“不行,我真没时间。”

第二天我先去了高处长那签了合同,他给我开了支票后,我要了进住户名单,直接到了尤勇那儿,他正要出去,看到我说:“怎么样?,有信儿啦?”

“卖出去了,这是进住名单,你给办好房本,我就去拿钱。”

“那怎么也得先让他付一半钱呀!”他急喊道。我不以为然地说:“你放心吧,还能不付钱?”

“那可不行,关系归关系,钱是钱,他不交钱我是不能给他办手续的。”尤勇又拿出了他在钱上那一丝不苟的劲儿。我说:“那好,我先给你,要多少?”

“按说怎么也得付百分之七十,既是你先垫,就开一百万吧。”

“行,你说什么时候办好房本吧,我叫人把支票给你送来。”

“我这儿快,填好了到电视机厂盖章备案就行了,半天的事。”

我一想干脆今儿办好得了,对他说:“你拿着房本和我去公司开支票,正好去电视机厂顺路。”

回到公司,我给他开了支票,他就去电视机厂了。我拿出高处长给我按四千一平米开的百分之七十的支票放在抽屉里,给瑞云打了个电话让她来拿支票去存。我算了一下,在这十套房上我赚了九十二万两千二百四十元。想到我要给尤勇的杀手锏,不觉犹豫起来。可一想他那事和我这事是不同的,那时我们是合作他属于坑我,今天和他做生意我这是赚他的,不能算一码事,最后还是决定在付全款时扣下他卖小楼时少分我的那二十万。

下午尤勇来电话说,他已办好手续问我什么时候能付全款,我说你现在给我送来我就给你。他挂上电话就来了,原来他在电视机厂打的电话。我看了全部手续和钥匙后,收在了保险柜里,给他又开了一张二百四十八万八千九百六十元的支票。他拿在手里看着说:“不对吧?差二十万呢!”

我直视着他说:“把卖甄菲菲小楼你少给我的那二十万从这儿刨出去,不是省了你再给我开张支票嘛!”

“哦……合着——得,也对。这么就清了,好好。”他拿起支票,红着脸走了。我想起在这件事上自己一直瞒着老靳,虽然在别处给了他许多补偿可心里还是过意不去。今天这事已彻底解决,李忠也不会再找甄菲菲的麻烦了,就向他讲明白吧。我看老靳不会再打他的电话:

“老靳,你在哪儿呢?”

“我就在厂桥那小饭馆和一个人聊天,正想叫你,这人你也认识。”

“谁呀,干嘛不在公司聊?”

“回头我和你说,要不你也过来。”

“行,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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