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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大家都是过客《四十八》人世间

(2010-09-24 12:23:57) 下一个

                                我们大家都是过客《四十八》人世间

 

还是我猜得对,那个抢钱嫌疑人上星期晚上又回来了。不过,这次他站在马路对面不过来,由于离得较远,又有过往车辆,我听出他大概意思说,上次白抢了,不仅没有拿到钱,自己身上的二十美元也没了。还真是这样,我放他出去以后打扫战场,看到地上有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二十元美钞,当时就觉得奇怪,怎么抽屉里的钱到了他手里就变成了小方块了。由于太突然,我做出无奈的手势,目送他走向远方的高速路桥洞,那里是无家可归人夜晚留宿的地方,他还会回来的,下次会考虑给他一瓶酒呢还是给些零花钱。

 

一位老人,瘦骨嶙峋,长相特别像中国南方人,最近经常推着超市小推车从我的小店门前走过四处收集啤酒瓶易拉罐,开始我以为是中国哪位博士后的父亲。中国几十年改革开放创造了人世间许多奇迹,我看到儿子在耶鲁大学做博士后,父母真有目不识丁的,我最早看到过一位四川老者,挑着扁担捡易拉罐酒瓶。这次我用中英文打招呼,发现老人只会英文,一问年龄已经八十有四了,我马上伸出大拇指意思是说捡易拉罐对身体很好,可再往下问老人有没有住处,老人怎么也听不懂了,他的小车上有旧衣物,还有剩食品。我的小酒庄门口一直堆着不少收购来的啤酒瓶,可能早已经被老人盯上了,一天我正倒插门在店里做事,只见门外一个矫捷身影闪过,接着划走一箱酒瓶,等我追出店门,那箱酒瓶已经端端正正进入小推车的底部,我忙说,拿走吧,拿走吧。过了几日老人又从我的小酒庄走过,我试探性地说有袋垃圾帮我扔得远一点,老人二话没说抓起垃圾袋就往小推车上一放推走了,又有几次,也是倒插门,我发现老人推着小车悠闲走过,没有再打门口酒瓶子的主意。

 

我没有胆量把自己放在无家可归或到了老年拾酒瓶的位置上,自我懂事的那一天起,每天都在努力进取,每天都在学习,一时一刻没有放松过,这些激情都来自我内心强有力的自尊,我要自尊地活着。我的一生没有太大戏剧性场面,只有潮起潮落。在美国我见到了许多无家可归的人,开始觉得很害怕,他们能够活下去吗,我能有他们那样生活的勇气吗。美国人世间对无家可归的人说起来又非常有趣,真到了老弱病残反而是有家可归,就像孤儿有孤儿院一样。有一部分无家可归的人是没有政府关怀补助的,即使有慈善机构的简易住房也不去住,他们自己在选择一种贴近自然的生活,白天出去找一些散工,晚上就在高速路桥洞的树林里支个帐篷过夜,而且那个地方已经是好几代无家可归的人住过。纽黑文的冬天最冷可到零下三十度,还没有听说过有人冻死过。是不是我又隐隐约约看到一种生命的顽强,像陶铸写的松树一样,夏抗烈日炎炎,冬能顶风冒雪,大家没有机会看到这些人极为健壮的身体,我会说他们健壮里隐藏着自尊,一些人稍微化妆一下形象极像越战著名影星史泰龙。

 

出门不带钱好大胆。我们如今做了父母,孩子出家门都会千嘱咐万嘱咐注意安全,绝对不会忘了要提醒一句,身上带钱没有,不够爹妈给。我在美国开小酒庄还真见过几个不带钱流浪旅游的美国人,三个白人小伙子,在美国陆军一起服过兵役,一个美国印地安人。今年纽黑文的夏天特别热,一天傍晚我正在店外平静地坐着,我的左手侧是北方波士顿方向,右手边是南方火车站方向,两个方向经常走来不速之客。那天我侧过脸向火车站方向了看了看,看到几个背大包穿着短衣短裤的人缓慢地向我的小店移动过来,跳进眼帘的古铜肤色在傍晚的阳光映衬下一闪一闪的,我立刻感觉是一队远方来客。我赶紧跑进店里找来眼镜戴上再仔细看个清楚。

 

君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我好不容易挤出了这句话,他们听懂了我的问话,只是停住了脚步,眼睛睁得大大的,只有我能体会出这是一种负重状态下的神态。一个最高的说话了,三人从加州过来,一人从阿拉斯加过来,他们在丹佛巧遇,已经在路上走了四个月了,我又赶紧跑进店里取出两瓶水,他们只说了句谢谢四人传着一饮而尽,又找户外水龙头接水,一切仍在负重之下。我先开了句玩笑,那个阿拉斯加来的长得像蒙古人,四方脸,高个子说,他是地道的印第安人。这个样子证实了过去教科书上所写,原来阿拉斯加与亚洲大陆是连在一起的,很多年前,亚洲蒙古人通过阿拉斯加进入美洲大陆。大个子继续回答我的问话,他们在向北方麻省移动,一个人的母亲就住在麻省边境上。

 

我看他们的年龄像我儿子的年龄,不觉关心起来,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你们身上带钱吗,有手机吗,我关心的是路途上如何完成手机充电,晚上怎么住,白天怎么吃饭。回答让我意想不到,高个子说只有他身上有一点点钱,这点钱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没有手机,不同外界任何人联系,他们在什么位置没有人知道。路过商店饭馆时看到外面扔着什么就吃什么,随身带着辣粉就算消毒了,也会打打短工挣点钱。我暗地在想不会向我要钱吧,如果要钱是给还是不给呢。看来大个子是领头的,他继续说背包里就有帐篷,我更好奇了,问能不能把背包放下来让我背一下,大个子答应了,费了很大劲才从身上卸下来,我从地上抓起来掂了掂,又费尽地放在背上试背了一下,简直不敢相信有这么重的背包。

 

掂着小伙子极重的背包,我已看到背包的口袋里插着一把短刀,估计是在野外防身用的,又勾出了一段不得不写的往事,我参军后第二年的冬季千里野营拉练。拉练的时间应该是一九七一年一月,正是毛泽东和林彪争斗白热化的前夜,我们当时看到的是,林彪说什么,毛泽东就否定什么,林彪管军队,毛泽东就说现在军队走不远拉不动打不了仗,野营拉练好。林彪事件后上任的空军党办主任去世前看过不少我的回忆文章,对女儿说潘涌真是空军的天才,我先要判断这句话的真实性,接着要分析思考一个党办主任为什么要这么说,这位主任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如果天时人和有希望进入上将级的人物。多年来,我始终断定,毛林是中国历史上罕见的在太子接班人问题上的非血缘兄弟骨肉相煎惨斗,没有对错荣辱之分。也许我的看法正好与这位主任内心看法合拍,林彪林立果可以直说,毛泽东毛岸英无法直说,只有带进棺材了。

 

又回到我人生起步的地方,我起步的地方如果不算空军陕西大荔黄河滩农场就该算安徽蚌埠空四十五师了。拉练那年我快十八岁了,一直在潜心学习电子技术,政治上是个老油条,政治学习只学文化不理政治,我已感觉出中队主要领导不特别喜欢我,可能那时要求进步的人太多,我只能往后排。中队开始千里野营拉练动员了,让我最敏感的是中队有几只步枪会让谁背着,我暗地里担心不要让我背上,一只步枪不算子弹七斤半,自己的被子褥子鞋子加起来二十斤,多了一只枪无意多负重很多,所以我说只有我能体会到那几个美国小伙子的负重表情。中队长史庆玉报背枪人的名字了,前面几个人全部是各分队表现最差的战士,最后一个报到我,中队长还抬头看了我一下,不好了,我已经被排到后进战士队列了。那时几个后进背枪战士都是被戏弄的,每天行军走六十里地辛苦不说,野营快结束的时候,全师安排了一次实弹射击,我这个背枪人反而要把枪交出去让别的战士打。写到这里我要对年轻人说,遇到领导不对劲的时候,不要太暴露激动,要把自己紧紧裹住,让心眼走在机会的前面。



那次冬季拉练是四十五师一次全师军事行动,统一行军路线,各建制单位分时出发,每天有规定的行军里数,到了宿营地,前队人马正好早上刚刚离去,上门板捆铺草,严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师后勤部有专用卡车统一粮食菜蔬供给,各建制中队只需自己成立炊事班,每天早上炊事班从后勤部领来大米咸菜在野外或农家灶房做好早饭等到大家吃完收拾利索后乘卡车到前面一站准备午饭,当时没有电话步话机,通讯联系主要靠那辆卡车,来回跑几趟就找到队伍了。千里野营拉练让炊事班成了最美的工作,每天来回跑来跑去显山露水,我只能看,进不去,好羡慕啊,中队长的红人都在里面,张西岭赵正理在野营结束的时候还受到特殊嘉奖,搞好人际关系多么重要。赵正理给人一种特殊形象,一直抢着背中队那口行军锅,我的一篇《背黑锅》文章就是有感于那口行军锅,印象太深了。

 

后来张西岭赵正理都成了我的学习模仿榜样,这也许是我处理人生问题特殊的态度。张西岭是北京高中老三届,不太好模仿,他当兵两年后就当上了机械师,不久被选送到长春二机校当教员,成了北京“老三届”最早的成功人士。我在空军大院见到过他当助理和副团长,最后一次见到他,他刚转业,我俩都在美术馆等汽车,他还拉我到他的滑翔学校办公室小坐一会儿,已经不知道互相该说些什么了。赵正理是湖南湘潭人,同我一年入伍,他刚当兵的时候自来水不会关,报纸读不下来,可这个人太聪明了,直到如今一提起湖南湘潭我就浑身发麻,那里可真是藏龙卧虎的地方。我看哪本书赵正理也非要看,我能背电路图赵正理也非要背,赵正理水稻插秧插得好六行能插出六条直线,我也绝不示弱在后面紧跟着。我们比赛过拆罗盘,中队大队干部都在一旁看着,还是他拆得快,我是慌慌张张,螺钉也找不到了。那段时间竞争对我后来的人生悟性很大,必须得避开强烈的竞争,后来我学导弹学英语搞计算机开发到目前开小酒庄都是进入无人竞争之地,望前方一马平川。非常可惜,赵正理后来染上肝炎,他退役前我在杭州见过他一次,脸肿得很大,一再问我的近况,我真不忍心告诉他。

 

人生的每一步我都渴望成功,为了成功我从不在乎野营拉练每天吃什么,还是夜晚安排睡在门口给大家挡风,还是背着那只枪走千里,我多么想像张西岭一样成为我那个年龄段最早的成功人士。这些都发生在我年轻力壮的时候,也许越这样锻炼身体越好,我还真看到年纪大一些的老机械师走不下来的。当年教练机中队归师直机关,不知为什么这样编制,有个老机械师,很胖,岁数很大,他同期入伍的早已当上大队干部了,他每天俏皮话特别多,常常把我们年轻人逗得哈哈大笑。就像看病喜欢找老医生一样,飞行员都爱飞他的飞机,觉得可靠安全。那次拉练他找了个木棍一直在队伍后面一瘸一拐地走着,伤兵形象,中央军委不知道空军还有这样行军的干部,三四天后实在走不动了,他没有按级请示爬上了那辆供给卡车,正好被坐吉普车巡视的周副师长看到,副师长大声问,那是哪个中队的,还不赶快下来,死也要死在路上。

 

这一幕以后要能拍成电影多好。周副师长是空军最早的飞行员,资格可能比马师长还要老些。

 

                                                            09/23/2010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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