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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大家都是过客《三十八》火红的生命

(2010-05-14 12:15:46) 下一个

                                                                我们大家都是过客《三十八》火红的生命

 

都说爱情是文学永恒的主题,对于这一说法我一点也不否定,也热爱了许久。但几十年一直围绕着我的不是爱情而是生命,生命对我来说如此神圣如此重要,我像爱惜眼睛一样爱惜生命,是我的唯一希望,是来自上苍的厚爱。爱情,生命;生命,爱情,一句革命者,不知迷茫了多少中国人,几代中国人。

 

由于历史的局限,我读书不多,许多大好年华是在北京大街上,黄河滩农场,再有是机场度过的,影响我一生的是许许多多名著的书名,但烧红我生命的是那些描写生命的作品,需要向年轻一代解释的是这些烧红我生命的作品不是文字而是画面。在安大不知是哪位老师告诉我美国有位大作家叫海明威,他有本最著名的作品是《老人与海》,我找来原著反复看来看去,可惜啊,语言水平太低,每一句话都要查字典,为此又不知耗费了多少时间。

 

应该还是在安大,学校为了配合英语教学专门在饭堂放了原版电影《老人与海》。影片出现了美丽的海滨,港口和一只只帆船,老人出海打鱼,整个皮肤都是古铜色,在白船碧蓝天空的背景下,我渐渐地感受西方,那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前面影片平铺直叙不去理它,老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也就是鲨鱼攻击他的时候,突然全身出现了暴涨的肌肉,在强者面前显示了大无畏,不仅搏斗,还常常自言自语,最后我看到老人赢了,精疲力尽跌跌怆怆爬到岸边找水喝,街旁的小孩子看到这种情况都哭了。这个画面后来给我的人生许多启示,面对政治很多情况下我无能为力,只能随波逐流,真正需要你搏斗的时候,一定要隆起肌肉绝不放弃,那一刻是男子汉最壮美的时刻。

 

在小酒庄里我品着高档龙舌兰,刚开了个头就发现生命很难写,在东方我们曾经把一切献给党一切交给党安排;在西方我遇到的是上帝主宰一切,一切信靠主,凡事祷告,神有预备。文革最封闭的时候我在空军部队开始自学英语,当时不知引来多少批判,听了好心人的话为了入党我不得不中止英语学习,不过入了党我又坚持学下来了,试想想,如果一切交给党安排,还有今天吗。在美国我不幸受到螺旋杆菌的攻击得了严重的胃病,教会的朋友一再劝我祷告,一切信靠,神会医治,我前半生有经验,这些话没有当真。这就怪了,很多问题还就是让我想不通,人怎么就不能相信自己。

 

在美国我没有医疗保险,不是没有钱而是买过发现不值那个钱又给退掉了。我每天在小酒庄里要收到好几个推销健康保险的电话,当这么多人热心推销的时候,可要当心了。又很怪,很多在公司学校工作的朋友都以有保险为荣,我时常要以医疗保险为题同他们发生一些讨论,我的核心问题是买保险能买到生命吗。前几天美国华裔著名药学家黄立夫来纽黑文讲学,立夫是湖南韶山人,发表过四百篇药学论文,他的讲演吸引了这里的华人,他无意说出的一句话让我震动不小,希望大家都吃药多吃药,不吃药他们这些研究药的怎么生存,吃药是在为美国药学研究做贡献。立夫的演讲让我隐隐约约感觉到美国药学研究的现状和未来展望。

 

青霉素和世界第一例心脏移植手术成功都是在纽黑文,可能这些当地居民已经忘记,人们早已习惯于生病看医生有病吃药。我刚到美国也是一样,迷信美国医生,迷信美国药,迷信美国医疗制度。需要说明一点的是,美国现有的医疗手段,主要是检测手段仍是世界第一流的,各种病能做到确诊。但怎么治,是小治还是大治还是不治,需要仔细思考,仔细观察,美国医院检测机构和药房是两个体制,问题似乎非常明确了,保险受益者是怎么花钱多病就怎么治,保险公司是怎么花钱少怎么对付,这里谁还把人的生命放在第一位,就连自己也没有放在第一位,而是把钱放在了第一位。

 

美国很多人是保险一辈子,幸福一辈子,吃药一辈子,只听医生的话,给药就吃,见手术就做,自己没有一点主见和养生知识。我的小酒庄白天曾经有许多六十多岁退休老人来买彩票,十年后门可落雀,就是与他们去世太早有很大关系。他们的情况大致相同,我只能像扒灰一样选一位对小酒庄贡献最大的波兰人纪念性回顾一下,他叫斯特林,每天要买一百美元彩票,他六十岁我认识他的时候还上着班做着工,去年去世。

 

据斯特林自己说,他在波兰时祖上有农庄大片土地,二战以后波兰成为社会主义国家,土地全部国有,他随着难民亲戚移民美国,从此过上了让东欧人民羡慕的幸福生活。我印象中的斯特林是个熟练的钳工蓝领,一直在纽黑文著名的手枪厂做工,可能是语言的局限,许多波兰人一生都在那里做工,工资不高但各种福利优厚。小酒庄附近的波兰人也是房奴,他们买房的时候周围的两三家庭房子六千美元一个,波兰人发了工资就胡吃海喝,没有人拿得出钱也没有必要拿钱买房,基本做法是自己住一个家庭,出租一半还贷缴税。斯特林在小酒庄后面一条街上买了一个三家庭有后院和两个车库,那里他养育了一对儿女,太太好像也做一些工。

 

斯特林是一台做工机器,下了班就干自己的私活,在后院修车前院卖,每天不停地干。他从不旅游也没有投资概念,喜欢去赌场买彩票吃肉狂饮。我认识斯特林的时候,发现他不胖,怎么那么多的病呢,熟悉他的人说,他年轻的时候吃糖不要命,早早就得了糖尿病,还满不在乎。斯特林喜欢开玩笑闲聊,他最喜欢中国人裤裆里的那个根,常问我是不是又小又短。有一天,当着他太太的面我们又聊起了那个根,太太似懂非懂认为我非礼,在大街上骂起我来,斯特林对太太大吼了一声,骂声突然没有了。那个女人不久后在家死于脑出血,看来什么时候都不可太激动。不过波兰人同中国人不同,家里死了人不像中国人那样伤心,斯特林认为上帝把太太接走,进了天家。

 

斯特林听医生的,开的药天天吃,医生说手术从来不误,之前已做了两次心脏搭桥,两次大腿,我们认识以后又做了两次。我一直暗地里在观察,这些手术做了有用没有,值不值。斯特林渐渐衰老了,开始还能喝些葡萄酒,但一定要是很甜的那种,这些人还真缺少知识,有很严重的糖尿病,怎么还能喝极甜的葡萄酒呢。我担心的是他的女儿,不知斯特林自己有没有感觉,我曾经问过他,每天买彩票花那么多钱,怎么不送儿女进大学读书呢,儿子还好,开了个模具加工场,女儿同两个男人生了孩子,可能还吸点毒,每天神经兮兮的。

 

斯特林去世前三个月,还是经常来小酒庄,只不过每次都嚷嚷走不动路了,腿疼得厉害,没有心情开玩笑了。终于有一天,传来消息,说斯特林半夜死在家里,我最关心的是死因,问了半天才问清楚,是心脏出血,人几分钟就没气了。我分析斯特林死在心脏手术部位破口出血,人都是要死的,但千万不可死于无知。我最后一次见到斯特林是在小酒庄对面的家庭殡仪馆里,为此,我从地下室里取出一件早已准备好的黑西服,拍了拍上面的土,签到后直接进入正厅。

 

我的记忆力极好,一旦见到死人的样子恐怕到我死也不会忘记,每天清早醒来都是一个个不动的脸型。我怕看到由活人变成死人的斯特林,一直让眼睛的主视线避开棺中的斯特林,低视棺材扶手,然后学着波兰人的样子,走近棺材,双腿跪下,闭眼,右手在胸前划着十字,沉默几分钟后,又增加一道东方礼仪,平身向后退一步,然后深鞠一躬。一对儿女站在左侧,同东方习惯一样,我逐一握手道别,看不到脸上有眼泪。一个星期后,传出这对儿女决定卖房消息,两个月以后房子卖掉,儿女在那所房里出生度过童年和少年。我经常路过那座房子,很多往事已封存在记忆中了,需要扒一扒才出来。

 

能用白描的手法大致勾画出一个普通波兰人在美国平凡的移民一生,是因为我开酒庄,有机会了解他们;能够走近走进他们是因为我从七十年代开始学习英语,能同斯特林一家人做很多方面的细致交流。有一句话又是老生常谈了,中西方交流的重要障碍是语言和人文背景,同样看一幅久经风雨的画面,理解起来千差万别,我们这些在国内国外都长期生活过的人是不是更有责任做一些细致的解释工作。耶鲁大学艺术画廊里展览着一幅梵高的名画,我长时间并不知道这幅画中文翻成了《夜晚的咖啡馆》。自从我发现那幅画以后,每次一有机会甚至找厕所都要在那幅画前小伫一会儿,起初让我感兴趣的是梵高的名声,画面上的台球桌,酒瓶子和醉鬼,同我的生命某一点自然合拍。

 

西文cafécoffee是两个词不同的意思,到了中文一律音译为“咖啡”,再顺着往下溜一下凡有带“咖啡”二字的场所一定是“咖啡馆”在里面喝咖啡的意思了。西方人都明白café的意思,里面供应许多小食品,还卖饮料和酒,梵高的café很明显是个通宵酒吧,上面画着三个醉鬼在那里喝酒过夜,白天再继续流浪,妓女在最里面的桌上同客人谈着生意,梵高自己说,进到里面人生就要被毁,变得疯狂接着还会出去犯罪。梵高在那里观察许久,认为已经让老板娘挣足了钱,或许欠了许多债,决定画这幅人生最激情,色彩最罪恶的画,这幅画画了三个通宵。

 

画家的语言是颜色,画家的激情是色彩。一天我在小酒庄里喝着龙舌兰,半醉,龙舌兰搞得我没有写作激情,一位年轻的女画家进来买小瓶威士忌,已是半醉。我突然发问,梵高的那幅画到底好在哪里?这一问像触动了她的疯狂神经,先叫起了上帝,梵高用红色铺墙面,绿色做顶棚,地面木板涂成黄色,中间又画了一个颜色交错的台球桌,显出立体感觉。接着又叫起了上帝,说描述不下去了,两眼含满了泪水,推门跑了出去。我突然茅塞顿开,这一开也让我的眼中噙满泪水,红黄绿不就是生命的主打色主基调吗。我们在马路上,不论步行还是开车,都要看交通灯,红灯停,绿灯走,黄灯等待,这点儿时在家父母嘱咐,在校老师叮嘱,谁也不能错啊。

 

来美国前我早已没有合适项目可做,也没有太多的钱,但仍然喜欢在王府井附近高档消费区闲逛,用来放松一下多年绷得太紧的神经。那时北京来了不少广东籍的高档装修工和外地的吧台小姐,收入不低,那么每天在哪里吃饭,高档区里一定有适合他们口味的小饭馆,我常常跟在他们后面,但没有进去过。赢赢喜欢跟我在一起,观察我,模仿我,一天我带着赢赢走进了一个小饭馆,里面菜肴全部是广东物美价廉的家常菜。那天是傍晚,小桌旁坐着好几个浓妆艳抹穿着华丽准备到歌厅酒吧上班的坐台小姐,我早已没有吃饭的心情,而是竖着耳朵听她们聊天,赢赢看我这样,也在听,爸,她们在聊什么?好像很有意思。

 

又过了几天,赢赢缠住我,爸,还想去那个小饭馆。

 

                                                                            05/13/2010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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