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年里的某一天深夜,我被一阵阵大声的争吵声惊醒。我起来看见满屋子里走廊上都是戴着红袖章的红卫兵,有男有女。他们围住父亲,要拿走父亲手上的一包材料。父亲跟这伙红卫兵们大声争执着。这伙红卫兵是我妈妈她们学校的,那天他们是来抄“黑材料”的。他们在我父亲装文件的箱子里发现了一包材料,一定要拿走。父亲说那是他的东西,和学校无关,争执就是这样引起的。结果那些红卫兵仗着人多,强行把材料抄走了。后来的几天里,父亲的话很少,他一直陷在深深的沉思之中。
七四年的夏天,父亲从干校回来闲赋在家。有一天晚上我们乘凉时说起了文革初红卫兵来我们家抄家的事,我想起了红卫兵抄走的那包材料,就问父亲是怎么回事。父亲说,那是你二叔的遗物。那是二叔抗战后期和解放战争初期在迮庄中学任校长时写下的工作和教学笔记,这些材料还有一件血衣是父亲保存下来二叔仅有的两件遗物。那件血衣是二叔牺牲那天穿在身上的衣服,上面有弹孔和刺刀孔。文革前南通有一个烈士博物馆向父亲收集烈士遗物,父亲把那件血衣寄走了。这两件遗物能保存下来非常不容易。二叔牺牲后,父亲一直把这两件遗物随身带着。当时局势很紧张,为了便于行动,上级多次动员轻装。父亲扔掉了所有能扔的东西,但这两件遗物始终保存着,直到解放。文革后,这包珍贵的材料在父亲一再寻问下才得以追回。
我二叔生于一九二二年。四零年他在鞠厦的励志中学读书时,由新四军派驻学校的负责人沈絮介绍入党。沈絮是“苏中才子”俞铭璜的夫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翻译过《快脚鹿》、《冲击》、《湮朵寄卡》等苏联文艺作品。沈絮一九五七年去世,年仅三十八岁。四一年励志中学停办,二叔和组织失去联系,后来他转至如西滨江中学简师科学习。如西滨江中学(现如皋县江安中学)是一所有着革命传统的学校。四二年秋,“七君子”之一、著名爱国人士邹韬奋先生曾来学校作报告,宣传团结抗日主张。战争期间,“全校先后有四百多名学子投身革命,二十多人为国捐躯。”(《江安中学网站—发展记事》)从四二年起,二叔开始担任迮庄小学校长。四三年他重新加入共产党。四六年解放战争开始后,二叔任泰县曲南区文教助理、县政府督学。
四六年六月,国民党的军队对解放区发动全面进攻,解放战争全面爆发。四六年的七、八月间,粟裕指挥华中野战军三万余人,在江苏中部地区同十二万国民党军展开激战,连续取得宣泰、如南、海安、李堡、丁林、邵伯、如黄路等七次战斗的胜利,史称“七战七捷”。其后,主力部队战略北撤,国民党把南线如皋、泰兴、泰县、靖江四县定为“清剿实验区”。白崇禧率兵一万五千余人,坐镇如皋指挥了对苏中解放区的数次清剿。这段时间这一地区的斗争十分惨烈。我二叔没有北撤,留在当地坚持斗争。在四七年一月的第一次大清剿中,我二叔不幸被捕,惨遭杀害,他牺牲得很英勇,很壮烈,当时他年仅二十五岁,结婚刚两个月。后来,为了纪念我二叔,泰县人民政府曾以他的名字命名迮庄乡。
我在网上查到一篇关于我二叔的材料,这是一篇比较详细介绍我二叔生平事迹的文章。文章收集在如皋市丁堰小学一位姓冒的老师编辑的《经典诵读的理论和实践研究—坚强不屈篇》中。据冒老师说这篇文章是如皋烈士陵园提供的。
不管人们对国共在四十年代后期进行的那场战争会有什么样的评价,在我们这个家族中,二叔为理想而献身的大无畏气概永远激励着后人,他永远是我们敬仰的英雄,永远是我们心中的一座丰碑。
英勇不屈的共产主义战士
—张正煜(1922―1947)
1947年1月23日,在南线坚持斗争中,一位英勇不屈的共产主义战士,牺牲在如皋西乡朱庄。敌人把他绑在树干上,用刺刀戳他,他高呼“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打倒国民党反动派!”敌人用纸塞他的嘴,他把纸团咬碎咽下,大声地高呼:“打倒蒋介石!”敌人又用破布从他嘴里塞到喉咙,也没有能使他屈服,敌人无计可施,野兽般用刺刀向他猛刺,并向他的头部射出罪恶的子弹……
这位英勇不屈的烈士名叫张正煜,1922年1月出生在今海安县王垛乡迮庄村。他6岁入私塾启蒙,后相继入如皋鞠厦初小、加力小学读书。他从小喜爱文学、历史和哲学,阅读了不少古今中外名著,特别敬仰岳飞、文天祥等英雄人物。“七七”事变后,他对日本侵略者和实行不抵抗主义的国民党政府十分愤恨,立志抗日救国。1939年,他考入国民党江苏省保安四旅旅长何克谦创办的励志中学,对学校施行反动教育极为反感。
1940年7月,新四军东进到如皋西乡,接管了励志中学。他衷心拥护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在党的领导下,积极参加了对学校反动势力的斗争,成为学校学生运动的活跃人物。1941年,励志中学所在地鞠厦被日寇占领,学校停办,他辍学家中,但仍积极组织进步同学,参加社会抗日活动。后转至如西中学简师科继续求学,于1943年毕业,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先后任小学教师、校长、泰县曲南区文教助理、县政府督学等职。任职期间,他积极贯彻抗日民主政府的教育方针,坚持游击教学,并经常深入到边区,使边区人民都受到抗日民主教育,以学校为阵地开展反伪化斗争。
1946年夏秋之间,国民党反动派大举进攻苏北解放区,我主力部队经七战七捷后进行战略北撤,敌人分别占领如黄、如海和姜海线,沿线筑有据点,并向内地构筑据点。县领导安排他北撤,他坚决要求留在南线坚持斗争,积极组织动员全县教师,坚定革命立场,配合地方游击队,开展敌后斗争。
1947年1月,国民党以1个团的主力,配合如黄线各据点的敌人对我军进行合击“围剿”,张正煜在石家荡陷入了敌人重围,数次突围未成,他化装为群众,藏在群众家中,在敌人的挨家搜捕中,不幸和其他群众一齐被捕至搬经朱庄据点。被捕时,敌人并不知他的身份,后被一个曾被他斗争过的“还乡团”头头发觉,向营长密报,他被单独关了起来。第二天,敌营长审训他,一开始想利用他在社会上的威望为反动政权服务,采用利诱手段对他说:“张正煜,你是共产党员、区文教助理,只要你自首,就给你一个卢港区区长的职务。”张正煜一口否认说:“我姓王,不姓张,不是共产党员,是种田的老百姓。”敌营长立即叫那个“还乡团”头头来对质,还乡团头头一出来就指着他说:“你叫张正煜,共产党员、区文教助理(当时你们还不知道正煜已任县督学),过去你斗争我们好厉害,你倒忘记了吗?”正煜知道无法隐瞒身份了,便坚定地说:“我是共产党员,他们打死我可以,要我自首,担任你们的匪职是绝对办不到的!”敌营长大骂说:“你们共产党是匪!”张正煜针锋相对地进行了反驳,列举了共产党为国家、为人民抗日救国的伟大业绩,揭露了国民党反动派的反动本质和烧、杀、抢的滔天罪行,最后用无可争辩的语气说:“共产党是人民的救星,你们是万恶的匪徒!”敌营长哑口无言,恼怒地命令士兵用绳子把张正煜绑起来,看管好,一定要严加惩处。“还乡团”还向敌营长要求交给敌乡政府处治。
张正煜深知必死,就以必死决心,伺机冒险越狱。他乘一个士兵外出、一个士兵打瞌睡之机,用牙齿咬断了绳索,冲出大门,直扑小溪河。这时外出的士兵发现了,向他举枪射击,当他游到河南水过时,腹部中弹不能行走。敌人从桥上飞奔河南,用绳萦勒住他的颈部拖回原地,绑在树干上凶残杀害。张正煜壮烈牺牲以后,敌营长不寒而栗地自语道:“像这样的共产党员,是永远征服不了的。”下令将他的尸体抛到据点西边的荒地里,不准掩埋,以发泄他对这位征服不了的共产党员的刻骨仇恨。但是,好心的群众却于当夜悄悄地将他的遗体运送到他的家中。人们在为他安葬时,发现正煜被戳了7刀,中了两枪。
—《经典诵读的理论和实践研究—坚强不屈篇》 如皋市丁堰小学 2007-4-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