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来西都酒店,仇英都要在大堂吧待一会儿,她喜欢在热闹的地方东张西望。今天她穿了一件珍珠黄的吊带短裙,白皙的肩膀露在外边,坐在圆角单人沙发里,修长的腿叠在一起,像两根剥皮的香蕉。
仇英刚下飞机,接到游建国的留言,没回家就赶了过来。自从父亲当了法院院长,她就认识了很多法院的人。仇祥林提醒过她:和法院的人打交道要多长个心眼。可仇英才不管那一套。她有她的道理,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再说现在老爸在任,拍马屁的人趋之若鹜,但如果明天你要退休,保管今天就没人理睬了。本来她在中国银行里当会计,干得挺好,仇祥林却偏让她改行,又替她找了司法部的熟人,赶上末班车,特批了律师资格,还联系了一家北京的律师事务所上班。这一年多,她很快适应了新的工作,钱也挣了不少。说起代理案件到也是一件容易的事,首先案源没问题,她的家庭背景就是最大的优势,谁不想把官司委托给院长的千金,就算多花点钱也值。其次就是代理案件的形式,绝大部分的案子她都是隐名代理,法律文书上虽然没有她的大名,但下面是由她来运作,这样至少有四点好处:第一,可以尽量避免对仇祥林的负面影响,第二,神龙见首不见尾,显得超脱一些,至少让很多人觉得她像一个局外人,第三,方便收费。君子协定,不用收款凭证,既干净利索,又安全省事,还不用缴税。最后一点就是,仇英的这个隐名代理和其他的隐名代理还有点不同,她从来不负责撰写任何法律文件,全由挂名的律师来完成,就像个默默无闻的无名英雄,在案件中发挥着决定作用。所以你看她忙忙碌碌,飞来飞去,但却没有什么工作压力,只是接听电话占去了她很多时间。有的时候她真想把三部手机全部关掉,自己找个喜欢的男人躲到深山老林,去过浪漫而逍遥的生活,但一想到在这个竞争如此残酷的社会里,能有几个人像她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挣到大钱,如果她再不去把握,怎么对得起父亲的良苦用心。于是她便开始慢慢适应了这样的生活,父亲说过的另一句话更有道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法院就是打官司的吗?对于她来说,钱多了也不烫手,因此她不愿意放过一切机会。
游建国一进酒店就看见了仇英。她待的那个地方通常是一些鸡喜欢出没的地方。有天晚上和一帮哥们喝完酒从餐厅里下来,有几个女孩就从大堂吧迎过来搭讪,还口口声声说要送他们回家。
游建国没有过去和仇英打招呼,而是径直进了酒店大堂的洗手间。找了个地方,把口袋里的钱掏出来数了数。
仇英震动的手机屏幕上出现了游建国那双笑咪咪的小眼睛。
“游哥,您在哪儿?”
“喂,是小英吧,你到酒店了吗?”电话里声音很小。
“到了,在大堂吧”。
“哦,我刚到”。
游建国不想在酒店大堂逗留太久。西都市是个一百来万人口的城市,不像北京和上海,地方小人也不多,出门很容易遇见熟人,闲话是非多,屁大点事也会闹得满城风雨。假如被人看到你和一个漂亮女人在酒店喝茶、聊天或者吃饭,第二天法院准有人讲:“昨天在酒店见到老游正和他马子。。。。。。”
游建国和仇英上了楼,在六楼棋牌室门口的沙发上坐下。
“小英,我有点事要跟你说”。
仇英今天就是因为有事才匆匆赶回来的。
“昨天下午,一个哥们来办公室找我,说有件事要我帮忙。等把材料看完,我马上就想起了你。” 游建国笑着,眼角荡漾起几缕皱纹。
“谢谢游哥,有好事您总是想着我”,仇英在北京待了一年,那个您字多少带点京腔,她身体向前一倾,拿出烟给游建国点上,然后自己也点了一根。
“你知道,我是个最不爱管闲事的人,这也是你父亲对我的评价。但这次我没法不管,因为这是一件明显的错案,就是没人来找我,凭良心我也要管一管。” 游建国的声音略显铿锵。
“噢,你还记得老胡吧。去年春节在贵宾楼一起吃饭的那个百通律师事务所的胡主任。”
“记得呀,怎么了?”
“其实这是他代理的一个案子,西都中级法院做的一审判决。老胡的当事人已经上诉,二审他想找个人合作。”
“当然可以。”仇英很爽快。
“老胡今天也来了,大家见个面,一起打打牌,他想把材料先给你看看,其他的事你们回头再谈”。游建国说罢拿出一个印有西都省高级人民法院字样的厚信封放进仇英包里。
“游哥,您这是干吗?”仇英一边拉上包,一边轻轻地拍了游建国一下。
“我知道你比老哥有钱,但打牌你可不行,我这当哥的怎么也不能让小妹输钱吧!”
“咦,那可不一定,我也很厉害呵。” 仇英嫣然一笑。
“今天我算是牵线搭桥,以后老胡可能直接找你联系,他和我十几年的交情,你一百个放心,如果有不好说的话你可以给我讲。”
“哦,还有,这事先别告诉你爸”。
“我听你的,游哥”。仇英把烟蒂扔进玻璃缸,一缕清烟缓缓散去。
余放和老胡前后脚进了一间事先预定的棋牌房。余放要了一壶铁观音。
“胡大主任,好久不见。忙啥呢?”
“哎!今年案子太多,可把人累坏了。所里人手缺,这个月我就出了六趟差,今天下午才从上海回来,打牌的时间都挤不出来,这几天手心直发痒。”老胡从衣架上鼓鼓囊囊的皮包里摸出一盒烟,甩给余放。
“你老兄是钱赚得太多,数钱数得手发痒吧!”余放听很多人说老胡是西都市律师里最有钱的一个。
“小余,你可不知道,律师只是驴粪蛋子表面光,看上去挣得多,可花得也不少。而且我和他们可不一样,大家都是兄弟,有钱一起花,吃独食的人半夜是要做噩梦的。”说着老胡从口袋里掏出一打钱塞给余放。
“老胡,你怎么说风就是雨,别这样!”余放接过钱。
“打麻将点子太小不过瘾,今天咱们玩点大的,我怕兄弟吃不消”。若按照老胡的玩法,如果碰巧余放手气又不好,那么他从办公室拿的那点钱的确顶不住。
“最近你们那儿案子多不多?你可还没帮过老兄呦。”老胡又翻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有事多联系。特别是三缺一的时候别忘了我。”
游建国和仇英进来时,余放的眼前一亮。
“这位是仇英小姐,”
“这位是胡主任”,
“这是我们庭小余”,游建国一一做了介绍。
大家寒暄了几句,然后落座。
好像每次同游建国打牌都会出现余放不认识的人。他坐在仇英的下家一边打牌,一边打量这个漂亮的女孩。仇英瓜子脸,乌黑的长发落在光滑的肩上,脖子上钻石项链的坠子是一只可爱的小白兔,麻将桌上方悬着一盏低垂的吊灯,柔软的光漫射下来,正好落到仇英身上,映衬出性感的肌肤。
第一圈结束,游建国和余放没开和。
“千刀万剐不和头三把。” 游建国码好牌,狠狠地掷出骰子。
老胡也冒出一句“牌书上说:一女对三男,女的准赢。况且又是大美女,今天我们是死定了!”
仇英扑哧一笑。大家都觉得老胡说的有道理。
余放的心理素质可不比这些老家伙,平时和一些老板、律师打牌,一输钱他就心烦,又喊又骂。记得有一次真是背到家了,四圈下来没和一把。当时他怀疑有人出老千,真想把桌子掀了。可是今天他手气也很差,但却一点也不急,闻着仇英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香味,让他感到少有的平静。
第二圈游建国大举反攻。收复了失地。应了老胡的话,仇英继续高奏凯歌。
“小余,你怎么还没和?” 仇英开始同情这个寡言少语长着娃娃脸的小伙子。
“哎,输赢无所谓,我经常做牌架子,已经习惯了。”余放好像没有什么怨言。
“兄弟,你赌场失意,情场一定得意!”老胡趁机逗了一下余放。
余放终于在第四圈的第一把自摸和。一下赢回了一千多块。这时仇英的电话响了,母亲让她回家。
“实在对不起,今天出差刚回来,父母还在家等我吃饭。”
“小英,没关系,你先回吧,我们也该吃饭了,别忘了代我向你妈问个好,”游建国显得很客气。
以前打牌很少有这么早就结束的,假如没有特殊情况,你赢了想走,那是绝对不行。记得有一次也是在西都酒店打牌,有个医院的外科主任是值班时溜出来的,嬴了大家,医院催他回去作手术,结果大家就是不让他离开,硬是嬴回来一些才放他走。结果病人差一点没命。打牌的人都知道这样一条规矩, ‘输家不开口,赢家不能走’。但今天谁都没提这个。余放看得出这个仇小姐不是一般的人,连游建国都毕恭毕敬的,没准儿是他的情况。
“游哥,再见,胡主任,余法官再见”,仇英起身准备走。游建国瞟了老胡一眼。
“仇小姐,我送送你”,老胡边说边取下衣架上的皮包。
本来余放也想绅士一把,可以趁机和仇英聊聊,没准再留个电话。却被老胡占了先,这老东西五十多岁,腿脚还挺麻利。真是人老心不老。
上了老胡的沃尔沃,余放才明白后面的活动也跟老胡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