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今天的饭局是上个星期就定下来的。老胡代理恒大公司的案子纯属偶然。与人民商场打这场官司，对于商勇来说是未雨绸缪。他从开小饭馆起家，模爬滚打了多年好不容易才混出个样，这些年他渐渐悟出个道理，做生意和发布国家政策一样有一拨一拨的行情，你要抓不住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所以学会紧跟形势最重要，什么能挣钱就干什么。前两年棉花和农产品的买卖需要政府批准。市场价格变化也大。于是他就办了个代理公司私下专门搞批文，计件收费。刚开始办股市每逢新股上市，他都花钱临时雇许多民工，连夜在各大银行门口排队，低价买来认购新股的凭证，暴涨后又卖出。他再也不想过那种天天站在小饭馆收银台前，合计着明天该到哪个市场去买更便宜菜的生活。这几年，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竞争也越来越激烈。你必须更会把握商机。现在国营企业每况愈下，很多风云一时的大工厂，大公司都纷纷歇业倒闭，商勇认为这都是必然，现在的中国早已经不是社会主义的中国了。他还记得文革的时候，家里很穷，常常要饿肚子。父亲穿着补丁落补丁的衣服在别人面前依然趾高气扬，因为那是个谁受穷谁英雄的时代。可今天你要是没钱就是狗熊！

像很多打国营企业主意的老板一样，商勇盯上了人民商场。人民商场是西都市老牌的大商场，提起它的名字没人不知道。它地处市中心，在西都市最繁华的商业街占据显要位置，两层楼的商场有1000平方米的营业面积。是计划经济时代最风光的商业中心。近年来，由于经营方式和管理模式落后，市场竞争加剧，每况愈下，濒临破产的边缘，职工经常领不到工资。虽然许多双眼睛盯着这块肥肉，但还是让商勇捷足先登了。在人民商场最困难的时候他拔刀相助，给这个有几个亿固定资产的企业投了2000万，随后签订了改造商场的合作协议，他的目的是为了将来。他没有直接参加商场的改建工程，但却投了钱，当然要给他一定的权益。于是便有了投资协议上的约定：新的人民购物中心落成后恒大公司拥有20年的一半使用权，这样商场就变成了两家企业的商场了，这是他的第一个计划，第二个就是站稳脚跟后逐渐再想办法搞定商场的另一半使用权，也许你还没有想出什么手段，国营企业自己就垮了。退一步讲如果合作中出了问题，那么他商勇也可以稳坐钓鱼台，欠债还钱，没钱就那商场低债。他才不怕呢。

人民商场改建工程果然没有按期完工，商勇感到机会来了，他可以两步并成一步走，索性和人民商场撕破脸皮，把人民商场告上了法庭。他找了很多朋友进行咨询，大家都觉得这可能是个一本万利的好买卖。商勇花了两万多块钱请了个律师，那律师也挺卖力，收集了一屋子材料。中级法院开庭那天，商勇感到自己明显占了上风。为了稳妥起见，他还宴请了中级法院的承办法官，自以为胸有成竹了。可谁会想到案子拖了一年多才宣判，见到判决书，他差点哭出来。更让他气愤的是，自己明明在期限内提出了上诉，但法院却硬是以过了上诉期为由，驳回了他的上诉。眼看着杀鸡不成要蚀米。商勇觉得太窝囊。自己也不是个软柿子，谁想捏就能捏，他就下了决心一定要把官司打到底。

老胡是通过商勇的一个朋友介绍认识的。这个朋友以前有个官司，一审败诉了，到二审被老胡扳了回来。圈里的人都知道老胡在法院有人。不过，他就是出了名的黑，办案收费特高。

第一次和商勇见面，老胡扫了一眼案件材料说：“哎，为什么不早找我呢？这个案子二审的难度太大了。”他的口吻像医生面对一个垂死的病人。

“他妈的，人民商场想让我死，没那么容易，就算把这个官司打到北京，老子也要奉陪到底。”这是个一千多万元标的的案子，如果真的输了，商勇也得蜕一层皮。

“你可以找我帮忙，但你必须听我的，也就是说做出任何决定前都必须征求我的意见。”老胡可不想让当事人牵着自己的鼻子走。

“刀已经架到脖子上，如果我再不反抗，不就成孙子了吗？法院真他妈的不讲道理，竟然不让老子上诉，老胡，你老兄也别再弯弯绕了。就快替兄弟想想办法吧。” 

“好，一看你就是个爽快人，我喜欢和你这样的人打交道，我就把别的案子放一放，先办这个。但我们要先签个代理合同，钱一到位，我马上去找人。”

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不过老胡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在公检法混了这么多年，对于办事程序烂熟于心。前天上午商勇的二十万块钱刚入帐，他就立刻安排助理草拟了一份《关于恒大公司与西都市人民商场投资合同纠纷一案的情况报告》，随后亲自赶到省高院，在游建国的办公室，约好了今天的饭局。

商勇见大家吃得差不多了，便冲着老胡说：“老胡，时间还早，咱们下个节目呢？”

“谢谢，其他节目就免了吧。”游建国看了一下手表。他一般都会拒绝当事人的这种邀请。

“今天大家都很高兴，就到这里吧。既然已经是朋友了，以后可以再找时间聚吗！”老胡知道这是规矩。

商勇表现出非常遗憾的样子。

老胡的沃尔沃开的飞快。游建国坐在前排，微闭双眼，一副疲惫的样子。酒精盘旋到余放的头顶，使他感到一阵阵燥热。他打开车窗，远处高楼间的霓虹灯像萤火虫不断闪现。想到老婆还在医院值班，现在一个人回家实在无聊。余放便在车上发了个短信。

沃尔沃先到了余放住的小区，大家互道再见。他刚拿出手机，电话就振动起来，是李益回复的短信：在辉煌，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