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有幸年轻时在巴黎生活过,那么余生无论你在哪里,他都和你同在,因为巴黎是一席流动的盛宴”
——海明威
多年不读海明威了,记得当年上大学时读过几本,可内容却全不记得了。可能是由于涉世不深,或者傻乎乎地不能从书中体味出啥滋味来。还依稀记得当年考四六级时看过海明威的原版书,脑海里的印象是,海明威是个顽强的介词专家,正如鲁迅,是个倔强的连词专家。现在想想,文章中用这么多的介词连词,似乎有点刻意做作的意味,文字显得烙印明显;当然,也有另外一种理解: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具有了特有的文字面孔,容易辨认,且独一无二。 最近我读的是海明威的《流动的盛宴》,是本偏自传性的短篇集。我看的是林之鹤的中译本。我读得很顺畅,地铁里两三天就看完了。 书里讲述了海明威自1921年至1926年间在巴黎的生活点滴。那时他还是个文学菜鸟,或者说是在文学学徒期,处于黑暗中摸索和打拼的阶段。书里的每个短篇都好看,最喜欢其中几篇有《斯坦因小姐的指教》,《饥饿时很好的训练》和《司各特•菲茨杰拉德》,幽默有趣。海明威笔下的斯坦因,“个头很大但是身材不高,像农夫般体格魁梧。”对于饥饿,海明威说,“在巴黎,你要是吃得不够,就会觉得很饿,因为所有的面包房都在陈列窗里摆放着那么好吃的东西,而且人们在店外的人行道上的桌边吃东西,因此食物既看得到又闻得到”。谈到“可怜的” 菲茨杰拉德,有次他忧伤地对海明威说,近来非常担心自己家伙的大小。于是俩人一起进了卫生间,经海明威验明正身,最后确定,菲茨杰拉德家伙正常,大小适中,菲茨杰拉德的老婆胡说八道。 当然,书里还提及了很多其他名人和文坛趣事,这里就不一一枚举了,总之,这是本值得看的书。 这本书是海明威晚年写的,1960年完成。也许是对年轻的时光有了足够交代或者是对青春的祭奠点完了最后一炷香,一年以后,百病缠身才思枯竭的海明威在自家地下室开枪自杀,享年61岁。如此伟大的硬汉如此决绝地了断一生,说来真是令人忧伤。不免想起他在《一个干净明亮的地方》中所说的,“我们的虚无存在于虚无中,虚无是你的名字,你的王国也是虚无,你是虚无中的虚无,因为虚无原本就是虚无。”我猜,海明威硬汉的外壳内也许包着这份无可奈何的虚无吧,也难怪他极简的笔触里总透着一丝丝的忧伤。 *
多年以后,面对巴黎,海明威不会想到他的文学后辈流连于他曾去过的咖啡馆以及巴黎的角角落落。 (此句仿《百年孤独》首句,“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将会回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据说八十年代这句话被中国作家一窝蜂效仿哈,可见当时引进的国外好书是多么稀少,而当时的文学创作是多么火热——读《我与加西亚•马尔克斯》微感。) 这些文学后辈里,就有西班牙著名作家恩里克•比拉•马塔斯,他写了一本短篇集《巴黎永无止境》,书名借用的就是《流动的盛宴》最后一章的题目——“Never Any End to Paris”。 这是一种对前辈的敬仰,也像是一种文学的传承吧。恩里克做得还算隐晦一些,村上春树则更直白,最近出了一本书叫《没有女人的男人》,和海明威一本书的名字一模一样,似乎是公开示爱,又似乎有些PK的意味,我还没有拿到这本书,等拿到后看看再说。 恩里克把《流动的盛宴》打碎了揉进自己的书里,讲述了70年代自己年轻时在巴黎的苦闷生活,基本效仿海明威在《流动的盛宴》所描述的生活足迹。 如海明威在巴黎受到名女人斯坦因的提携,恩里克在巴黎住在马格丽特•杜拉斯出租的公寓里,杜拉斯是他的房东;他去丁香园咖啡馆,坐在海明威常做的位置,嘴里叼着一只烟斗,即使不近视也带上黑边眼镜,装出一幅博学的样子,其实是想更容易地感受前辈文学的洗礼,给自己渺茫的文学之路镶上一点希望的金边儿;他和罗兰•巴尔特(《明室》作者)在咖啡厅聊天,也如当年海明威和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作者)在咖啡厅里扯蛋。 当然不仅仅是海明威,他还有其他喜欢的作家,他去双叟咖啡馆感受“存在主义”文学家萨特、西蒙.波伏娃和加缪留下的氛围,试图在大师的流韵之中捕捉到一丝灵感;他在卧室的墙上挂着弗吉尼亚•伍尔夫的大照片,在慢慢长夜里感受前辈双眸里幽幽传来的文学气息。恩里克在巴黎几乎充分感受到了前辈滋养的文学气氛,同时也经历着自己文学创作的种种挥之不去的苦恼。 海明威在1926年结束巴黎生活时,写出了《太阳照常升起》这部经典;恩里克在1974年离开巴黎时,两手空空灰头土脸。也许伟人的历程不可复制吧,强求不得。 恩里克回西班牙后,慢慢牛了起来,2012年曾和莫言一起竞争诺贝尔文学奖,结果败北。虽如此,我还是觉得《巴黎永无止境》很好看,不输《流动的盛宴》多少,也想找找恩里克的其他作品看看,结果却有点遗憾,现在市面上的中译本只有这本《巴黎永无止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