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明发：化沮丧为乐事－－阿根廷买画记

今天预定去伊瓜苏大瀑布(Iguassu),它位于阿根廷和巴西边界之间.名气和气势磅礴的程度,与美加边境的尼加拉瓜大瀑布可以匹比.所以,一直都很想到伊瓜苏大瀑布一睹芳容.定了机票和旅店,坐上计程车,驶往布尔诺斯艾利斯(Buenos Aires)的国内机场.还以为自己早到了机场,却竟然误了点.

阿根廷航空公司每天只有两三班由布尔诺斯艾利斯飞往伊瓜苏的班机,而中午十二时的班机是当天最后的一班.另一班需等到明日上午.误了班机,虽然有点沮丧,但我本性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所以仍然强颜欢笑,并且自我安慰自己,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或者,上天为我安排了另一些事情也说不定.

误了班机,接下来的很多事都变得紊乱不堪.首先,在伊瓜苏预订的旅店得取消.今天本来不预备在布尔诺斯艾利斯度过,此刻却得重新找旅店,麻烦真不少.幸好我天生乐观,并不怨天尤人.

找到旅店安顿下来后,便在旅店的客厅内闲逛.却发现旅店内正举行一个小型的摄影展览.展品不太和我口味,主题围绕着一个胖女人,穿着内衣裤在城市大街小巷中拍照.这是一个个人作品展.正在诧异于主题的突兀,一个主办单位的人主动向我介绍该作品展的作者,谓她是当今阿根廷渐露头角的摄影师,其作品已被无数世界级博物馆收藏,包括纽约市的现代艺术博物馆(Museum of Modern Art, MOMA).来头这么大的摄影师,我自然得仔细研究一番.可能我资质平庸,始终无法洞悉作品的奥妙之处.每幅作品的标价都不凡,一幅约20cm X 30 cm的彩色照片,标价$2600美元.

我坦白的告诉该主办单位的人我的感受,她笑说这没所谓.这女子名叫”拉塔尼亚”,她是个艺术经纪人.在美国,这行业又称为艺术顾问(art consultant),专门为喜欢收藏艺术品的人推介作品.她说她认识一些画廊,或许可以为我推荐一些我能接受的作品.于是,我坐在她的办公桌前接受艺术的洗礼.她的桌上堆满了各类现代艺术作品集,都是阿根廷国产的艺术家.这些作品集都是精装版本,印刷精美.拉塔尼亚说,这些作品集的作者,都是当今阿根廷锋芒毕露的人物.我相信她所说不假,因为作品集似乎并非作者自己出资出版的,而且还有一些艺术评论的剪报,其中有纽约客(New Yorker)的剪报.

坦白说,这些”锋芒毕露”的艺术家中,我一个也未听过.这只能说我自己见识浅薄,并不代表人家寂寂无名.拉塔尼亚说,这些人中,最出名的是Marcos Lopez. 果然,他的作品十分可人,可是价钱也惊人,一幅他的摄影作品,差不多要一万美元.我听后强装镇定,不露出惊容,以免暴露自己的浅见.另外一位摄影师的作品我亦相当喜爱,他叫Marco Zimmerman,以黑白照为主.Zimmerman的作品价位比较能接受,一千至三千美元之间.拉塔尼亚说,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带你到Zimmerman的工作室去参观.我当然乐于接受邀请,即使买不起,至少也能增加见闻.

于是,叫了部计程车赶往一间画廊参观,抵达时,画廊内正有小型艺术展.作品十分前卫,对象可能是现代艺术博物馆,并非一般平民百姓的收藏作品.我们步进地下室.这里并不对外开放,作品也不挂在墙上,而是挂在屏风上.一排排的屏风像抽屉般的悬挂在天花板下.要观看某一作品时,才把巨大的屏风拉出来.情形就像走进图书馆最低层收藏科学刊物年鉴的地方.看着这些作品,我乐透了,像走进糖果店的孩子,流连忘返.

画廊的工作人员向我们介绍及解释一些比较特别的作品及作家.基本上都是前卫的作品,给了我很多启发.我喜欢拍黑白照,但苦于自己缺乏创作灵感及资质有限,所拍出来的照片,可以勉强装裱示人,但一点也不艺术.平日,我也把自己拍的照片放大挂在办公室内炫耀,但距离能公开展览,还有一大段无法逾越的距离.所以我喜欢逛画廊,找寻启发.整个下午,我就在画廊内转.午饭亦未吃,也强忍着饿,不愿离去.可惜,看过的作品中,不是买不起,就是贵得很.拉塔尼亚是白忙了一个下午.(数天后,在离开布尔诺斯艾利斯之前,还是透过拉塔尼亚买了一幅Zimmerman的作品,是他的作品中最便宜的一件之一.否则,要别人白忙总是件缺德的事,于心不忍.)

午饭是在晚餐时吃的,步出餐厅后,在回旅店的途中,路过一间画廊,正有画展,于是顺步走进画廊.看过拉塔尼亚介绍的高档作品后,眼前的这间画廊便相对失色很多.本来并不期盼什么,只是喜欢看看.

从一楼的展品看起,慢慢走进地下室的展览厅,突然间眼前一亮,四幅巨型的压克力(acrylic)油画深深吸引我.四幅画出于同一作者,风格一致,但用色各异.两幅是作者的自画像,其中最令我心仪的是作者在画天使,画家本人身穿橙红色的运动装,而他背后的画框内,油绘的天使却袒露着乳房,形成强烈的对比,那是画中有画.若论创意,这幅画并不创新.几百年前的西班牙名画家Velaquez就大量的用过画中有画的主题.但我跟前的这幅作品令我有不可言喻的喜爱.作者是Geraldo Greco,而标价正是我能力之内.

于是,便咨询画廊人员有关该作者的资历.原来今天是画展的首日展.晚上7时便有酒会,而画家本人也会出席酒会.该画廊人员说,到时,你可以和画家本人会晤,我听后大喜.

不久,画廊人员向我介绍Greco.他相当年轻,年约三十五左右.他本人就和他的自画像一样,画中惟妙惟肖的捕捉了他本人的神韵.Greco不会说英语,而我的西班牙语亦很初级.透过Greco的嫂嫂做翻译,我们倾谈起来.Greco说他日间在广告公司上班,下班后在家中做画,而我最心仪的那幅画正是他本人最喜爱的作品,怎么这么雷同?但他言词忠诚,眼神内流露出诚恳.知道我想买这幅画时,他兴奋也面带些微不舍,说一定要在卖画前和作品合照留念.我身上刚好有相机.于是为他圆梦,并且和Greco在画前合照.

我买过一些画,家中亦有小量的收藏,但从来未试过和画家在购买的画前合照过.参加书展时获得作家亲笔签名是件乐事,可以时常发生;但买画时可以和画家本人握手合照更胜一筹.

今天误了班机,本是坏事,但上天却给我安排了另一件乐事,让我浸醉在画作中,以艺术熏陶我的身心.塞翁失马,又焉知非福呢?如果我没有误了班机,便不可能有这样一个闲逸的下午让我在画廊中流连.所以,我认为,凡事都应该以积极的态度面对,若我以消极及沮丧的态度来面对误了飞机一事并且怨天尤人,又怎能从失望中领略出另一番可取代沮丧的喜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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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仓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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