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人
(2008-11-10 21:4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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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大学的时候,跟几个武汉同学成了好朋友,一起游窜在校园内外,尝遍武汉风味小食。快毕业时,对武汉三镇地形已经很熟悉,还学了一口武汉话,很多人都听不出我的外地口音。
到杭州工作后就很少接触武汉人了。大部分武汉籍的同学们,或是留守武汉这个大都市,或是到南方创业,少有到江浙去的。渐渐的,有关武汉的人和事在我脑里淡化。没有特定的语言环境,我也说不出曾经以假乱真的武汉方言了。
没想到,移民后在多伦多的新朋友圈子里,出现了不少武汉人。跟他们在一起,听着熟悉的武汉方言,总感到几分亲切。也许是因为,大学时代在记忆中占据着特别的位置,而武汉,是我那个时代的背景。离开武汉后,我不再有那么开放的心态去学一门方言。英语当然除外,是加拿大生存的必需。在杭州住了七年,我能听懂杭州话,但始终没想去学它,心里不自觉地有种抗拒。离开杭州又是七年,当回忆起武汉和杭州这两个地方,武汉的色调总比杭州要暖,尽管春日西湖的桃花,始终比武汉东湖的冬梅要娇艳得多,两个城市,两个不同的人生阶段。
认识KATHERINE一家,是在老公几年前患结石的时候。当时公公婆婆还在多伦多,为儿子的病痛心疼不已。他们满面愁容地走在附近公园的时候,碰到了平时见过面,但不算正式认识的KATHERINE父母,两家老人就聊了起来。KATHERINE父亲是来自武汉大医院的中医师,当时就热情地到我们家,询问老公的病情。结石病人在加拿大,就算是疼得满地打滚,被送到急诊室后也得等几个小时。医生诊断后,除了开止痛药,就是安排病人到大医院做超声波什么的。这一安排,又要等上几个星期。KATHERINE父亲开了中药方子,还用按摩针灸等方面化解老公的痛苦和压力。不出几日,结石就排了出来。从那以后,我们和KATHERINE一家成了朋友。两家老人多了个伴,KATHERINE和她先生是热情直爽的性格,跟我们也合得来。公公婆婆回杭州的时候,我们已经搬离了原来那个区,跟KATHERINE不再是邻居了,但两家一直有联系。我和先生都工作,儿子上托儿所,遇到星期六两人都上班,真有点安排不过来。KATHERINE一家总说,有需要的话,随时把孩子送他们家去。大家都忙,我们总是尽量不麻烦朋友。但有他们在,心里总是踏实多了。
现在走得很近的邻居NATHALIE一家也是武汉人。我们是在网上认识的。我发了个帖子询问关于孩子学游泳的事,NATHALIE回了帖,一来二去地大家就认识了,然后网友曝光,原来就住在附近,她先生还跟我在同一家银行。我告诉公公婆婆,认识了附近的一家武汉人,他们家老人也在,改天介绍他们认识。还没等我介绍,公公婆婆就已经主动登门,跟NATHALIE的公婆建立起交情了。跟子女住在国外的老人家,真的比我们更需要朋友啊。儿子COLIN认识了NATHALIE 的女儿康康,又多了个玩伴。每当COLIN跟康康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意识到孩子间的友谊也讲缘分。两个孩子经常在一起,没见他们红脸过。前几日,七岁的康康和六岁的COLIN聊天时,紧紧地挨着COLIN,头靠在他的肩上,微笑着小声说话。聊到开心的时候,COLIN就用手拍拍康康的肩,两人对视着呵呵笑。这类似小情侣的场面,真是温馨又纯洁。希望他们快点长大,又希望这两小无猜的快乐能再延续。公婆回国后,我们隔三岔五地就麻烦邻居。下班晚了没法接孩子,赶着送儿子下棋而顾不上吃中饭,一到这时候就想到了邻居。每星期六我上班,老公甚至把邻居家发展成了固定蹭中饭的去处。父子俩吃得欢,回家还给我施加压力:“康康家的饺子真好吃啊!”远亲不如近邻,真是发自内心同意这个真理。
最近为我们装修的师傅也是武汉人,直爽又实在。装修可是个累活,可他干得挺开心。洗手间装修完工的时候,他左看右看,边看边陶醉,就跟完成了一个艺术巨作似的。去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家里的电突然断了,老公又不在家,着急起来,我就打电话向一个同事求救,因为听她说过,她先生是做装修的,懂水电。我在电话里问师傅:“你方不方便过来帮我看一下?”他马上说:“那当然要来,你没电怎么行呢?”帮我们把电弄好了,也拒不收钱。装修的时候我们首先就想到找他。可是询价后,觉得他的价格开得有点高,就有些犹豫了。但最后还是选了他,因为有一种信任的感觉,还因为他对装修本身的热情。装修过程中,他给我们出了不少主意,还做了很多额外的事,连后院的篱笆都考虑到了。我想在卫生间的一面墙装厕纸架,师傅摇头说:“这面墙已经有两个毛巾架,再装别的就显得挤,整个档次就下去了。这个卫生间不大,一定要简洁。”我带着伪暴发户的语气说:“这个厕纸架很贵的,怎么会档次低呢?”师傅更认真了:“装东西你得装合适的撒!不合适,你装个金块也毛得用!”这严谨的作风,让我觉得档次低的不是洗手间,而是我自己。
有“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这么一句话,用来形容湖北人的个性特征。往好了说,这话赞美的是湖北人的智慧,可贬义一面,指的是他们的攻于心计、狡猾与精明。现在的交通资讯发达了,各地的文化特征不再象以前那般突出。我们不会再象以前那样,把人的特征按照地域来简单划分。KATHERINE、NATHALIE和那位装修师傅之所以热情直爽,并不因为是武汉人,他们首先是他们自己。武汉古往今来自然也出了不少刁民。他们刁也不因为是武汉人,刁民到处都有。我对武汉人的亲切感,是出于内心深处的一点小资情怀,对大学时代挥之不去的怀念,而与这些多伦多的武汉人成了朋友,是因为他们在这异乡的城市,默默地与我守望相助着。严冬又至,当我们被大雪封住了路,饥肠辘辘地想找个喝热汤的地方,打通KATHERINE和NATHALIE家电话的时候,一定会有人说:“哆嗦么事?你来撒!”
写这篇文章给在多伦多的武汉人,也给我旧日的武汉同学们。我真是老了吗?不老怎会这样念旧?真是想他们了,那些久违却熟悉的名字和音容笑貌,校园附近的黄鹤楼,长江一桥,武大的樱花,华师的桂花,热干面,豆皮,还有我再也说不地道的武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