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爱不能(七)
(2008-03-09 08:1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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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离婚?陈飞的回答是,两个人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始新生活,压力大,适应的步伐又不一致,最后就离婚了。这个回答,让他自己都觉得虚伪。当初和唐春宁一起到广州,也是全新的生活,不也好好地过了八年吗?这个回答却让林晓觉得,真是没有白牵挂他一场。那些离婚了就喋喋不休地数落前妻的男人,会让她不屑一顾。
为什么离婚?林晓轻描淡写地说:就为些家庭琐事。更具体的原因,她认为难以启齿。离婚前,徐文彬曾恶狠狠对她说过:林晓啊林晓,你是个有文化有教养的人,怎么也会给庸俗的婆媳关系变成了泼妇?
工作一年转正后,林晓和徐文彬就张罗着结婚了。那时林晓的学校集资建房,两人就领了证,拿到了建房资格。不过,这并没有给他们的婚姻带上一丝世俗的色彩。他们的爱情可以追溯到中学时期,一路甜蜜走来,完美得让人羡慕。那时两人还没什么积蓄,徐文彬的父母把集资的几万元交了。新房建成前,他们就和徐文彬父母住在一起。新房建好,林晓怀孕了,需要人照顾,两人就一直没搬走。
婆媳关系是阶级矛盾吗?不至于。那就是一件件小事中的较量。 较量什么?谁是家里最能说话的人。那些小事,林晓都已经不愿意去想了。她和徐文彬母亲开始有些芥蒂的时候,就向徐文彬诉苦。徐文彬本来还试着调和一下,可这些小事纠纷天天有,月月有,时间长了,徐文彬也烦了,开始三更半夜不着家。有了孩子后,小到用开水还是用温水冲奶粉,大到孩子上哪家幼儿园,婆媳间的较量更是一天天升级。林晓从来没有大声吵过,她倔。她这种看似有教养的抗争,更是让婆婆怒火中烧。
月子里,婆婆千叮万嘱让她不要洗头,她表面答应着,还是隔天就洗。婆婆气了:“你要是落下个病来,老了还不是要我儿子服侍你,安的什么心!”这话林晓觉得心寒。婆婆表面上是关心她的身体,其实还不就是疼自己儿子嘛。林晓主张让女儿思雨多喝牛奶多吃鱼,补充蛋白质,婆婆觉得只有多吃饭才是正经,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能长大吗。为这事,婆媳两人天天掐着。徐文彬也对林晓说,他们以前没鱼没肉的,还不是吃饭长大的吗,妈让喂饭就喂饭吧,为这点小事争什么。林晓却是不依不饶的,什么都可以让步,女儿的健康问题不能让步。他们这一辈都是吃饭长大的,健康智力都在同一水平。可是,和思雨一般大的孩子,都是喝牛奶吃鱼长大的。吃饭长大的女儿,能跟别的孩子比吗!每天还没开饭,林晓就抢着给女儿喂鱼喂肉,好让她的小胃不再有婆婆塞饭的空间。婆婆也伺机看趁林晓不注意,一勺勺地往思雨嘴里塞饭。火药味就这么浓起来,空气里到处都是。
一天林晓下班回家,又看到婆婆在给思雨喂饭,眼看一碗饭就吃完了,婆婆一脸得意。林晓皱了皱眉头:“妈,别给思雨吃太多饭了,书上说了,米饭没营养。”婆婆气得把碗往桌上大声一放:“我给自己孙女喂饭,我错了吗?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把家里的大鱼大肉给吃了,把差的东西给你女儿!不要忘了,你们住在家里几年,每个月才交那么点钱,我天天倒贴,你集资建房的钱还是我出的呢!”
林晓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她不是一个有心计的人,在婆媳关系问题上,还处于就事论事的阶段。今天的事情,她的着眼点只是孩子的营养问题。婆婆的话终于让她明白,为什么婆婆在她们的关系里,会有这么大的控制欲,归根结底,还是钱的问题。
林晓的收入不高。她不喜欢打扮,不买贵重衣服首饰,更不喜欢出去玩。这几年为了评副教授,需要花钱打点才能发表文章,她的钱差不多都给了杂志社了。徐文彬收入不错,一家三口的伙食费是他交的,剩下的钱用来装修房子。房子其实早就装修好了,林晓多次提出要搬出去住,徐文彬没同意。他在家里是独子,习惯了有父母照顾的生活。林晓做家务笨手笨脚的,他可不想回家吃不上一顿好饭。父母也对他说过,让他们等思雨长大一点才搬。思雨是他们一手带大的,离开一分钟也不舍得。
思雨上幼儿园后,林晓的日子越加难过。她不用坐班,平时就在家里备课。公公婆婆都退休了,也在家里。思雨在家的时候,大家一起逗逗孩子,还算有点共同话题,现在是整日无话。可总不能当彼此不存在吧,所以空气里净是紧张尴尬的味道。有时候,林晓从房间里出来上卫生间,一打开房门,看到婆婆板着脸坐在客厅看电视,两人四眼相对,漠然对望一眼,那怪怪的感觉,让林晓觉得窒息。她宁可少喝水,少去卫生间,就闷在自己房里。除了姚艳明,她朋友不多,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徐文彬回家后,两人一关上房门,她就特别多话。徐文彬对那些婆媳小事不感兴趣。林晓的话题没有响应,时间长了,也觉得无趣。后来,两人除了聊聊女儿,就很少说话了。
得知博士没考上,林晓挺失落的,她只差英语没考好。考英语那几天,因为和婆婆闹得不开心,徐文彬又向着婆婆,气得林晓连复习的心思都没有。她很少拿自己跟姚艳明那样冰雪聪明的人相比,可有一点,她认为是可以比的。姚艳明就不存在婆媳关系问题,她的富翁老公请了两个保姆,一个专门带孩子,一个只管做家务,姚艳明一身轻松,当然能静下心来看书了。以徐文彬的收入,他们请一个保姆还是负担得起。
吃中饭的时候,林晓对婆婆说:“妈,我和文彬过段时间还是搬回新房住吧,思雨也长大了,我们自己能照顾。”
没想到婆婆反应这么大:“你连家务都不会做,搬回去文彬和思雨连饭都吃不上。”
“我们可以请个保姆。”
“请保姆,你钱烧的!也不想想,集资建房都要我出钱,花钱请保姆,还不如把保姆钱给我呢。那几万块钱我来得容易吗,还不都是血汗钱。”
一提钱林晓就烦。难道为了这几万块钱,她就要忍气吞声,连说话的份都没有吗?“妈,我就想一家三口安安静静地过日子。我住在这里,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
“那你搬过去好了,文彬和思雨一定要住在我这里。让文彬和思雨饭都吃不上,你这个女人安的什么心!”
林晓不知哪里来的一股火,手往桌上一拍:“你不让我们一家三口和和气气地过日子,你安的什么心!”
话音刚落,一个耳光打个林晓的脸上,清脆有力。“你还是教授的女儿,你有没有教养啦,居然跟婆婆拍桌子。文彬怎么找了这样一个老婆!”
林晓捂住脸,盯着婆婆。两人没有说话,一秒,两秒,一分钟,两分钟。林晓心中的火,已经被那个耳光打灭。火花灭后,她的心开始变冷,一直冷到脊梁,冷得让她哆嗦。她回到房里,那“呯”的关门声,把婆婆也吓了一个哆嗦。
直到徐文彬下班,林晓都没从房间里出来过。她咬着牙,忍了一个下午的眼泪,就算没人看见,她都告诫自己,不值得为那个恶女人哭。徐文彬下班回来,一打开房门就气冲冲地对林晓说:“你今天向我妈拍桌子是不是?还摔门了是不是?”
“我是拍了桌子,还摔了门,那又怎么样?”
“你怎么变得这样,我妈辛辛苦苦帮我们带孩子,还给我们钱建房,你怎么能这样对她?”
“我就是这样对她,你不高兴就打我好了,你打呀!”
一个耳光,来自徐文彬的耳光,打在同样的地方,把林晓疼得后退几步。她坐在床沿,良久,抬起头来对徐文彬说:“我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