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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到中年

(2008-02-13 15:50:38) 下一个
海外的游子,离乡有二十年了,这期间有多少快乐与成功,没觉得; 但扛下了多少凄风苦雨,嚐尽了多少酸甜苦辣和孤独,只有我知道,是忘不了的。 但这一切都算不上什么,唯有藏在心中对爸爸妈妈的无尽的思念和牵挂,是我永远的痛和悔恨。当我人到中年的时候,爸妈已是风烛残年了。 “爸不行了,你快回来吧”, 姐姐在电话上哭得说不出话。



爸爸退休多年了,他是个开朗刚强又过于认真的男人,是那种好事和人分享,麻烦自己担着的老爷子。 据说他那一代人(大概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吧),兄弟姐妹原有十来个,兵荒马乱天灾人祸的,爷爷早早的去了,只剩下他一个孤儿和奶奶。 为了生活,奶奶给个法国人家做保姆,没办法把爸爸送到了北京最大的一家天主教堂做小工,也好有个活法。 爸爸天资聪明,在教堂完成了他的小学教育,会弹钢琴,会唱圣经,会演舞台剧,会些英文,还写得一手好字。 听妈妈说,他们是在一所公立中学相知相爱的,那时爸爸是学生会主席,妈妈是文体部长。中学毕业,妈妈就嫁给了这个“最可爱的人”。

爸爸脾气不好,是个黑白分明不说不快的“小知识分子”,因此也就倒霉了。反右,他是右派;文革,又被打倒了,三年监禁,五年下放养猪。70年代末才被平反,但他人生最好的时光和机会过去了,全家也跟着遭殃。 妈妈没怪他,爸爸也是无怨无悔的。 退休了,我请他来美国,但爸爸住了不久就要回去,说你这儿挺好,但不如咱家好,我还是落叶归根吧。 妈妈也就随着爸爸回国了。



在飞机上,我睡了一路,因为姐姐说,你要睡好,到医院就没你睡的了。出了机场,哥们儿在等我,他说:”别急,要有准备,你爸情况不好“。 给妈妈打了电话,说我到了,直接去医院,让她放心。 爸爸是突发性心梗加脑溢血。 抢救室外有十来个亲戚朋友,没有打招呼,我跑了进去。



爸爸躺在床上,全身插满了管子,点滴和监护器,两只导管从他头盖上输出溢出的血和液体,他已经没有知觉了,但心脏还在跳动。姐姐说,”爸爸等着你那,叫叫他吧“。我看着他的样子,叫了一声”爸“,就什么也说不来了。我抓住他的手,泣不成声。爸爸闭着双眼,好像是他不久前刚刚和谁打了一仗,现在累了,睡了,谁都不想理了。我注意到他的右眼微微的开了一条缝,有眼泪流出来。我用棉球沾水为他擦去眼泪,爸爸好像是看着我,说:”回来了,看你的了“。



爸爸是两天后走的,之后7天,家人为他送行。按传统,我跪在灵车前,将一个瓦盆从头上摔碎在地下,我对爸爸说,”爸,您一路平安“。 路上,我为爸爸放着他生前最爱听爱唱的一首老歌,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 海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爸爸丧葬的事了理好了,又轮到妈妈医院抢救,是老年人最常见的心肺衰竭。在医院的这两周的日日夜夜,让我再次面对死亡,为了妈妈,为我最亲的人的生死攸关的事做决定。 谢天谢地,妈妈回来了。我每晚都在祈祷,祈求爸爸在天之灵保佑妈妈和家人的平安。





在母亲面前,我尽力表现的理智点,给她以安慰。我将回程的机票一拖再拖。在把妈妈安派好之后,我走了,从家到机场的路上,我痛哭了一场,我不知道什莫时候才能再见到母亲,再见到时,她又是个什莫样子。





爸爸,你解脱了人世间的痛苦和烦恼,你在天之灵保佑全家。



不孝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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