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公刘,曾经对梁晓斌讲过一句很耐人寻味的一句话:诗人的心中要有小我,创作出的诗中才会有大我。这一段话,与诗坛的小金先生讲的中国道家的“小象”与“大象”的辩证关系是完全一致的。
写诗需要有悟性,悟了也就到了。在这一点上,写诗有一点象禅学。现代诗歌有两个关键的要素,一是语言,二是意境, 朦胧诗也是如此。“好且有趣”先生提到,能否具体地讲一下,由抽象的语言来创造诗的意境。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在一些凡是可以一读的朦胧诗里,随便就可以找出这样的例子。
如韩作荣《无言三章》的诗中第二章对爱情的绵绵自语,这些不是靠具象来表达的,而是使用抽象的词来界定的:“面对卑琐,我能说些什么/只能从嘴角残存的微笑默对冰冷/尽管烦恼时时从寂静中流出来……也许,理解和误解都过于沉重了/感情陷入极至,执著与专注便成为脆弱,成为无法避免的伤害……”。
伊蕾,一个坚定的女权主义的诗人, 她在诗歌《独身女人的卧室》中写道:“臀部紧凑,肩膀斜削/豌状的乳房轻轻颤动/每一块肌肉都充满激情/……/你不来与我同居”这里充分表现出女人对情欲的向往和宣泄情欲的渴望。这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很有名的一首女权主义思潮的代表作。
北岛在《陌生的海滩》里写道:“灯塔的废墟/缅怀着逝去的光芒。/你靠着残存的阶梯,/在生锈的栏杆上,/敲出一个个单调的声响。” 这里诗人通过这些一系列的单调的描述,烘托出一个世界被另一个世界抛弃的感觉。
顾城在他的《小巷》是这样描述他的那种迷失的心境的:“小巷/又弯又长/我用一把钥匙/敲着厚厚的墙”
用抽象的语言来界定感觉,表现意境是朦胧里的一种常见的语言手段。除了这种表现手法外,还有一种手法就是弱化隐喻,实现一种纯的,近乎空的语言环境,继而给读者一个富有的想象空间。
欧阳江河在他的《孩子的海多的简单》中这样写着:“大海上,一只小船空无一人/海边走着一个孤独的孩子/他穿行在事物的良心里……谁此刻来到海边,谁就掉头而去/而我只为这个小孩留下/只通过他的眼睛眺望大海/孩子的海是多么简单。”在这里,是中描述的“小孩”和“大海”到底隐藏着什么或它们指称什么,诗人都没有明确地讲出来。在诗里,诗人只是提供了一个语言环境,而读者必须凭自己的经验去理解,才能进入诗境。这就是我上面提到的,阅读朦胧诗与阅读其他形式的诗歌的不同之处,即思诗,想诗,也就是所谓的第二次创作。
这样的表现手法,在舒婷的诗里也可以见到,比如,舒婷的《禅宗修习地》是这样写的:“坐成千仞徒壁……面海/海在哪里/回流于一只日本的铜笛/就是这些/无色无味无知无觉的水吗……再坐/坐至寂静满盈”读者可能要问:《禅宗修习地》为什么会“面海”?而“海”为什么又是“无色无味无知无觉的水”?在这里,诗人没有回答你的问题,下一步就需要你根据自己的生活经历去理解了。
写朦胧诗,首先要把诗写空,然后再学会隐喻技巧的运用,即重现隐喻并且充分运用隐喻。具体的技巧是,将隐喻的第一效应弱化,发掘出句子的第二和第三隐喻效应。假如你能做到的话,你的诗歌独特的语言的能力和效果就会充分的显现出来了。
附舒婷的《致橡树》:
《致橡树》
我如果爱你--
绝不象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象泉源
长年送来清凉的慰藉;
也不止象险峰
增加你的高度,
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阵风过
我们都互相致意,
但没有人
听懂我们的言语。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
象刀、象剑,
也象戟;
我有我红硕的花朵
象沉重的叹息,
又象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
爱--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驱,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