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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五月
“世界是物质的,物质是运动的,运动是有规律的,规律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这句哲学推断恐怕每一位六零后都烂熟于胸,因为从高考到大学到考研,都用的着。这是高级的舶来品,是一个有博士学位的老外讲的呃。另外一句反复考到的是“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这句通俗易懂,直截了当,是1962年国产货,但其依据来自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乌里扬诺夫, 呃, 也就是列宁啦。其实,“运动”指的正是阶级斗争为主的抽象的意识形态的全民的触动灵魂(乃至肉体)的政治运动哦。
出生的时候“共产风” 运动正好结束,没两年就是四清运动。一开始在农村中是“清工分,清账目,清仓库和清财物。”领导一看不对头,赶紧扩大范围,提高档次,在城乡全面搞成“清思想,清政治,清组织和清经济。”不管搞来搞去,我就朦胧记得队部办公室里一墙漫画,画的是T某某与G某某搞绯闻,G某某杀鸡给T某某吃。党员兼光棍T某某利用职权照顾G某某及其全家,包括G某某丈夫。总之就是刚解放时“土改工作队”发展光棍T某某入党。T某某入党了就腐化了,四清就把他给清出来了。四清运动将T某某清出来,又将一批对“工作队”体贴入微的一批人搞入党了。正是“运动是有规律的:”有人出了党,有人进了党。好像每次都那样。
我上的小学是复式班,也就是好几个年级在同一教室由同一老师授课。六七年秋,我就被送到这个由庙宇改成的学校。庙有个壕沟, 算是护城河吧。所谓送,其实就是父亲说,去上学吧,我就走去学校了。好家伙,别人都十分高大威猛,我又矮又小,又没有同龄人。我的到来,纯属偶然。注意我的出生年份,正赶上连年饥荒,邻近并没有别人此时出生,确属稀有。怕着怕着,我趁着壕沟干了,就遛了出去, 回到家里。爸妈也没有太为难我,就此成功躲学一年(容易吗?)。第二年还是去了同样的学校, 但这时有人比我小,就不那么害怕了,在这一呆就是四年半。一年级念了三学期,倒不是书念得不好,呃,谁会在意那个!只是赶上“教育要革命”,秋季入学改春季入学而已,无非是搞点改革,以示与以往不同呗。
小学课本只有“毛主席万岁!” 和“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一类的口号。学校的墙上是各种红色的标语或最高最新指示。我父亲下放前就在这所学校任教。父亲就地下放,学校里的标语指示,都是我父亲刷上去的。字迹工整,临的是柳体。
说是学校, 也就剩一位老师,姓Z,有残疾。 他不会拼音,生字就靠一本没有封皮的四角号码字典。他有一个闹钟,但早就坏了。老师上课的时候就会将老钟拨到八点。老钟走到8点45分,我们就下课。我们5个年级的同学,恰好坐成5排。上课从第5排开始。讲几分钟,然后就布置作业。老师就开始给前一排讲课,如此循环。第一排的课讲完了,老钟差不多走到45分,我们就下课了。或者在教室里打闹,或者跑出教室在外面嬉戏,好像与真正的学校并无太大不同。Z老师虽然有残疾,却很威严,从不拘言笑。两眼逼人的目光,如影随形的一条恶犬,是我22年读书生涯中最畏惧的老师。我的左腿肚上至今还留有一个半寸左右凹坑,就是Z老师的爱犬所伤。
整个四年半,也就认了些字,识了些数。老师有残疾,识字不多,恐怕也谈不上数学(那时叫算术),更没听说过音体美。在“运动”的年代,实在没有人在意。期间也有老师调进来。有一位L老师据说曾经是个大家闺秀。夫妻俩都出身成分不好,在新社会不能不劳而获,只能自食其力。出身不好到我们这种学校, 也太平不了。她不大会煮饭种菜,每天找一位学生买一个鸡蛋,在饭锅里蒸着吃。Z老师抓住这个小辫子,组织批判她资产阶级作风,非法套购贫下中农的应该平价卖给公家的鸡蛋,助长发家致富的歪风邪气。L老师不久黯然调离,不知祸福。
后来又来了一位L老师,还是出身成分不好,还是个大家闺秀。怎么又是成分不好呢?现在看来简单,成分好的又有文化,早当官去了,谁会稀罕这种岗位?这位L老师丈夫曾是一个国民党降将的干事,遣散回乡在镇中学教书。没多时,她也给“运动”走了。听母亲唠叨,这位此前还“运动”走了我的父亲,陈华安老师,等等。总之,他只想一个人把持这个庙,谁撞进来谁倒霉。母亲还唠叨说,占着庙,早晚会触霉头,离开也好,等等。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正当Z老师一次又一次利用“运动”搞走每一位调进的教师,有人也利用“运动”,将学校拆了,砖瓦运往大队中心小学。最后这个庙只剩三间教室,三间居室,直至Z老师退休,学校停办。后来失火,师娘烧没了。Z老师又过几年,也没了。
上次回去看看,整个学校,壕沟淤塞,沟水污浊。上学时呼啸慎人的竹园竟早已夷为平地,上学时参与耕种的庙田,连同三进庙房基地, 全部连成一片,生长着各种作物。那颗百年古柏,据说是个航标,也奄奄一息。有人在古柏旁边搭了个简易的草棚,居然不时有人前来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