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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野狗
一条野狗,还是母的。谁啊?我。我是一条野母狗。
自从父母去世,我变成孤儿了。你们当初怎么想的?生了我,等你们走了,我傻傻地留在人间,你们放心?
我从来没养过狗。不对,我养过,是我儿子,他是一条小狗儿,是野的。他小时候,我带他出门,他在我前后撒欢时,总让我感觉他是小狗,我是母狗。他要是乖乖跟我后面走,我又觉得他是小鸭子我是母鸭子。
总认为自己不是人,因为我不那么精贵,虽然身体并不强壮,却无需多少被照料,有一颗简单的心。我常不明白别人的复杂。记得上大学时,我去医院看望同学。那是一家小医院,女病人们同住一间大病房。同学旁边的女人刚生完小孩,半张床单都是血。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血。人流了那么多血,还能活。那女人是动不了了,她婆婆在喂她汤。
当年比我年长的女同事生孩子都“侧切”,都缺奶水,让我以为这些是必由之路。
到我生孩子时,我顾虑过所有问题,后来没发生。我给医院打电话,哈罗,我过预产期一个星期了,没感觉,我该怎么办?那边说,赶紧来医院吧。爱人开车带我去医院了,是晚上八点。第二天晚七点我进产房了,莫名其妙地哭了。护士说,她哭什么呢?爱人说,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流泪了,还泣不成声。
生孩子时需要产妇有规律地呼吸。现在知道,呼吸就是让子宫有能量收缩,把胎儿推出来。助产士拉着我的手,让我学着她呼吸,我就学她,肚子就蠕动了。不知道是我的劲儿,还是胎儿的劲儿,儿子出来了。没侧切。儿子向世界宣告,他来了,叫两声就安静了。那声音真好听,像明亮的汽笛。然后,助产士和爱人都离开了产房,留我一人躺在产床上。我左右看看,没一个人,就下床了。一滴血落在洁白的地板上。我看到床尾有个卡片,是产妇记录,有我的名字,还有出了多少血, 50 CC 。床上没有一滴血,很干净。我太不明白了,我那 50 CC 血落哪里去了?50 CC 是多少?就是一个茶杯的五分之一。
我走到走廊,看到浴室了,进里面,看到一把拖把,我拿起来,走回产房,把地上的血滴擦了。擦的时候,一个护士来了,她赶紧说,唉,你可不能干这个。既然能站起来,你去洗个澡吧。我听话地去了浴室,护士拿着毛巾跟着,然后等在门外。我那时有当贵宾的感觉。
洗完澡,护士引领我走到一张床边,我看到我儿子躺那里,我把儿子抱在了怀里。一个强壮的男人把床推出产房,推进一间8人间病房。那是晚上8点多一点儿。我怀念那个时光,希望时间永远静止在那天。
一名约50 岁的护士来到病房,她可能一辈子都在这儿工作,天天看新生婴儿也看不腻。她夸夸这个,赞赞那个,由衷地开心。看到别人的婴儿,让我想到小猪崽,粉红色的。护士走到我边上,提高声音赞赏着,因为我儿子是橘黄色的。我问护士,我什么时候能喂奶啊?她说,你要是愿意,现在就可以。我把儿子抱在胸前,他就吃起来。太奇妙了,我居然有乳汁。是儿子在假装吃奶呢?还是我真有乳汁?我把儿子嘴移开,去挤,想看看是否真有奶水,无色液体出来了。护士说,头三天的奶水就是无色的。原来这样。
后来的四个月。儿子只吃母奶,没有任何添加食品。我不用洗奶瓶。我的产假非常舒服,儿子也干干净净的。就像一条母狗,整日酣睡就养好了一条小狗。
我不知道我儿子是否会问,你怎么就冒然生下我?你怎么知道我有生存能力呢?世界多少艰辛呢?你们终有一日会离开,剩下我一个人傻傻地活下去,放心吗?
我忘不了我生产的日子,一看到人们逗他们的爱犬,我就想起我和儿子一起亲密无间、悠闲快乐的日子。像猫一样慵懒,像狗一样踏实。
大兴评论:
你的文章是写母性的伟大,生育的艰辛,如果标题能让人感受到这一点,一定更受到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