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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维特根斯坦( 重言式)

(2013-08-15 07:26:13) 下一个

                                    读维特根斯坦( 重言式) 

重言式在数理逻辑中是一个很重要的概念,就是恒为真的命题;换句话说,不需要条件,从空集都可以得到。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任何人不是男人就是女人;用数学是最容易理解什么是重言式,1+1=2,不需要任何条件。

维特根斯坦在《逻辑哲学论》中很多地方谈到了重言式,其目的就是要说明所有逻辑命题都是重言式,数学如果是建立在逻辑的基础之上,那么数学也是重言式;而所有的科学命题必定不是重言式,因为科学命题都必然要在一定的条件下才能成立。比如牛顿力学必须得在绝对参照系中来处理,这在前面已经讲过了。

因为我们把人分为二类,男人和女人,当然任何人不是男就是女,这句话永远不会错。但是,“人都是要死的”这个命题就不能简单地认为是一个重言式,恒为真了。从现代生物学的观点来看,所谓人就是一个集,规定这个集所用的特性就是DNA,满足某种DNA模式的生物就是人。

所以说,只要有一个人还活着在,我们就不能说这个命题一定为真,因为我们从生物学上并不知道人为什么会死。当然,一个人都没有了,这个命题就无疑了,但却不知道由谁来说。当然,如果你预先给人下一个定义,人是一种要死的东西,那么这就不是科学命题,而是逻辑问题了,自然不会错,但是,这却是在重复定义,等于什么都没有说。

如果任何人能从生物学的角度知道了人为什么会死,那弄个诺贝尔奖肯定是没有问题了,因为那意味着也许就能找到办法让人不死,还有什么发现比这更能让人兴高采烈。

我不知道把这个问题讲清楚了没有,只有科学才能给我们新的,所谓有用的知识。

 

严格的区分经验命题和逻辑命题我记得已经讲过,但由于其重要性我在这里再重复一次。

ABC二个子集构成,那么任何A里面的元素不是C就必然是B。如果你把人,男人,女人代替ABC,就得到了任何人不是男人就是女人,这是一个逻辑命题。实际上不管你代入什么东西,其都是真的,与经验没有任何关系。

比如在很多女人看来:人是由女人和猪构成的,那么你不是女人就是猪。这句话在逻辑上一点错误都没有,你认为不正确只是因为你是男人。也许你反驳到,女人是想和男人住到一起的,所以男人也是人;但女人却可以说,因为我不想和女人住到一起,那就只能和猪凑合了。也许你认为可以说,人和猪不是一个类;有人却可以说,男人又懒,又脏,而且好吃好色,就是一个类。

当然,你如果在讨论染色体如何决定人的性别,这时就不是逻辑命题,而是经验命题了。但是,仍然必须得有一个前提,就是得承认Y染色体决定人的性别,如果有人非要认为,有Y染色体和猪就是一类,你还是没辙。

如果你用前提决定了逻辑的起点,这个前提就不能再是逻辑的了,也就不能从逻辑上驳倒,尽管你认为那是一种强词夺理。所以不论在中国,还是美国,男人都是猪还是很流行。

 

所以说,强词夺理往往是从前提开始的,那是用逻辑无法解决的;强词夺理在逻辑上可以是不错的,因为重言式永远正确;形而上学都是一种重言式,因为其永远正确。上面说法以各种方式,明确或者隐含,不停地在语言哲学家的书中出现。

所有的科学都是经验命题,这不是说科学命题里面没有逻辑,而是说经验命题必须由事实而定,单凭逻辑得不到结论。

比如说,我比张三高,这是一经验命题,比较以后确定真假;我比李四高,李四比张三高,所以我比张三高。在这里我用不着和张三比,就可以得到正确的结论,但仍然得建立在经验(二个比较)的基础之上,仅仅是逻辑得不到谁高谁矮。科学命题都是这种形式,我们根本看不到基本粒子,但是可以从逻辑上得到如果某些事实能存在,它们就是能有的。

 

这个区分最早是康德提出的,称为分析命题和综合命题,我改成了逻辑命题和经验命题,好像这样容易理解一些。

康德的例子是:

所有的单身汉都没有结婚;

所有的单身汉都不快乐;

前者(分析命题)是逻辑的,当然单身汉没有结婚;后者(综合命题)就是可真可假,必须得由经验来决定。但是,康德认为是上帝决定了一切,当然这二者在上帝那里是一致的。上帝创造了逻辑,所以逻辑是生来就有的;不信上帝的人,逻辑上才会不快乐,所有都为上帝所定。

语言哲学家把上帝从哲学中排除,沿用康德的说法就有一点不妥当。可简单地理解为,重言式(永远正确)的命题都是逻辑命题,另外还可以说的就是经验命题。除此以外,像宗教命题,伦理命题,还有什么什么理论家说的东西,都不是哲学命题,不过是在拉大旗作虎皮。

 

按照罗素的观点,几乎所有的传统哲学都是靠混淆这二类不同命题而得以成立的,因为如果承认上帝,这个区分并不重要,反正都是上帝的结果。但是只承认逻辑,那就无比重要了,所谓语言哲学就是建立在这种区分之上。逻辑上可能的东西不见得真正有(我在讨论“金山”时已经讲过了),因为逻辑是一个重言式,重言式并不包含所谓信息。

这种混淆是建立在神,或者类似于神学的形而上学的基础之上的,如果认为经验不能来自于某种形而上学,这个混淆就毫无道理。比如认为神既创造了逻辑又创造了人,人有十个指头就是合乎逻辑;如果不相信人是神所造,从逻辑上是不可能推出为什么人是十个指头,实际上八个指头在逻辑上更合理。

这么来看,你的快乐并不是由逻辑所定,而是由太太,孩子,老板等等等经验的东西来决定。

 

逻辑非常有用,但是,它只能保证我们从前提得到正确的结论,至于你用什么作为前提,这却是不是用逻辑能解决的事情。所以说,维特根斯坦认为哲学的目的就是语言分析,判断你说的合不合逻辑。

所谓重言式就是我上面所说,说不出什么我们原来不知道的东西,明天下雨或者不下雨,的确是恒真,但这一句话却不包含任何有用的信息。从这种角度来看,逻辑和哲学都是重言式,当我们作一个结论的时候,信息是逻辑地蕴含在前提之中的,逻辑不过是把其清楚地说出来。

如果我们认为逻辑只是一个重言式,那么,单从逻辑上可以判断对错的都是重言式。明天即下雨又不下雨,当然不对,但这与气象学无关,只是一个逻辑错误,因为我们认为A(下雨)和非A不能同时为真。

但是,科学必定不是重言式,因为科学命题必定是一个能否认的命题,因为科学命题能告诉我们新的东西,这种例子我已经举得太多,没有必要重复。

从另一方面来看,科学只不过是选择了不同的前提,那个结论同样也逻辑的蕴涵在前提之中,所以说发现科学定律就不能是仅仅依靠逻辑,需要一种新的观念,从一种新的角度来理解自然界的可能性。

所以,任何人千万不要认为自己的说法不能被人否定而得意洋洋,那说明也不包含信息,不过是一个重言式。可以这样来看,语言只有合乎逻辑才有所谓哲学上的意义,那么永远正确的哲学命题必然都是重言式;因为形而上学永远正确,又是一个哲学命题,所以其必然是一个重言式。

在这里还可以这样来看,原因之后还有原因,如果你认为最后的原因是上帝,或者是某个绝对的形而上学,当然就天下太平;但如果你只相信逻辑,那个最后的原因就必然是在逻辑以外的一个东西,自然就是一个神秘。所以,绝对有理的东西不是重言式就是一个神秘,重言式没有说出什么新东西;而神秘就是不可明说,只能意会,因为那是一个非逻辑。

不管怎么说,神秘总比形而上学要好得多,神秘自然你就得敬畏;而如果你相信自己掌握宇宙的真理,那就免不了要胡来,这种沉痛的教训在人类历史上真是太多了。

 

这个区分并不简单,而且非常重要,传统哲学忽悠人那么多年,就可以知道这种混淆是多么容易把人弄晕头,语言哲学中很多时候就在花大力气处理这些问题。

比如说,如果把高看成是一种关系的话,就一样可以用变成一个纯逻辑命题,但不得不涉及到对关系的分类,这得看这方面的书,我尽量简单说一下。比如说,对于兄弟关系,AB的兄弟,BC的兄弟。那么A必然是C的兄弟,但是,对于父子就不能这样说了,那是爷爷和孙子。一旦变成了逻辑命题,就是重言式,没有对错了,只是一种关系。

我想大致可以这样说,语言哲学家所做的就是要把对象之间的关系加以分类,最终变成种种逻辑关系,然后我们就可能达到一致了。

我觉得把这个问题大概弄清楚了,你对语言哲学也就差不多懂了,语言中的种种荒谬就能一眼看出来。比如说,我以前谈到了人民,实际上也是男人,女人那个命题,任何人不是人民就是敌人。但是继续想下去问题就来了,性别是可以从科学上判断的,是有很多经验,直观可以依靠的,最起码男人是不能生孩子。但怎么划分人民和敌人却是说不清楚,在中国很多人一下子变成了敌人,又突然变回到了人民。所以说,任何关于人民,敌人的命题要想有意义,就只是一个逻辑上的重言式。

当然,经验命题与逻辑命题所作的划分不能有一致的意见,那意味着我们应该怎么看待哲学,逻辑,如果相信上帝制定了逻辑,有了这个前提,那么你根本用不着读维特根斯坦,读《圣经》就足够了。

维特根斯坦所说的只是:如果我们把逻辑命题看成是一种与经验无关重言式,那么我们的思路,我们的语言就会在逻辑上清晰,不会是一些似是而非东西,由此才能对什么是意义有一个一致的判断,这就是哲学的任务。

 

下面看一个复杂一些的例子,我以为很能说明问题。

尼采认为这个世界的目的在于产生英雄,那么武力征服就是正当,更可以说是一种正义,因为可以产生英雄。的确,历史上哪一次武力征服是没有所谓英雄的?由此你不会怕死,如果做不了英雄就做英雄的垫脚石,反正都是为了那个共同的目标嘛。

如果你认为要自己去死,或者要亲人去死是不可以接受的,就会决定不要武力征服,还是想办法大家安安稳稳过日子的好,没有英雄这个世界也许有点单调,但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实在想当英雄,就去玩游戏,能当英雄又无性命之忧。

这里的不同在于前提,在于人的基本观念,这个东西是逻辑的起点,是不能用逻辑来判断对错的。这里的对错只是你自己的选择,即:你愿意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之中。

因此维特根斯坦认为伦理学和美学一样,在哲学上属于不可说的东西,因为哲学是对语言进行逻辑分析,而所谓对错却不是由逻辑而定的,所以伦理学命题就没有哲学意义。下面继续来看。

当有外敌入侵你的家园,你和亲友的生命和生活方式都会面临着实际的威胁,你认为这不能接受,所以你要反抗;然而在希特勒以及他的追随者看来,征服是最大的正义,因为那能产生英雄。这里要从逻辑上判断对错是不可能的。

但是,你不能说,我相信尼采的哲学,有一个伟大领袖是最重要的事情,所以我反抗侵略是正义的,这就是逻辑错误了。因为如果你认为武力征服是正当,那么当你的拳头比不过别人,你的伟大领袖没有人家的大的时候,你就只能自认倒霉,而不要说什么正义不正义。

你只能说:我认为所有的武力征服都是不正义的,不管是不是会产生英雄,由此我不会去武力征服别人,所以我反抗侵略就是正义,这才能是逻辑上的一致。

当然,你如果把前提换一下,变成:只有我武力征服别人才是正义,别人接受也才是正义,那么这个逻辑矛盾自然就没有了。但这个命题除了称为强盗命题,我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样的称呼。

写到这里,我就越来越认为维特根斯坦强调逻辑,认为哲学是逻辑分析是相当有道理的,种种逻辑上的荒谬实在是太常见了,很多人(也包括一些中国人)的所谓“爱国主义”实际上就是上面的强盗命题。

所以说维特根斯坦认为,没有形而上学作为基础,我们无法断定什么是正义,只有根据自己内心而作出选择,从而显示出你的基本观念。

总而言之,当有人说反抗侵略必然是一种正义的时候,你得多问二句,看那人是怎么得到这个结论的。结果只能是出自于自己的基本观念,不能是逻辑的;要合乎逻辑,前提就必然是一种强词夺理。

当然,如果你碰到了有话语权的精英,没有权利问,那只好自认倒霉了。

所以说,有人说,独裁政治是正确的;还也有人说,民主政治是正确的,都没有办法说对错,因为那个实际上的意思是个人的喜爱,认为那一种制度更适合于自己,是前提,所谓对错只能在逻辑上说。

但是,如果有人说,我希望一个伟大领袖来带领我们走向民主,这就可能有问题。因为如果你认为民主就是不能一个人说了算,那么这里的逻辑就不能说正确。

 

重言式是无法否定的,那么也可以说无法肯定。

比如说平面几何中三角形内角和是180度,你没有办法来说不是;当然,你可以不承认,在球面就不是,那是因为你换了一种几何学。

在经典逻辑中,A为真,非A就为假;你也可以不承认,但那就是非经典逻辑,你实际上是换了一种思维方法,而并不是说否定了经典逻辑。你是不能用逻辑来证明或者否认逻辑,这个我在讲罗素悖论时已经讨论过了。

我想这样理解比较容易,数学相当于下棋,双方都认可一些规则就可以玩下去,如果你改动了规则,那就是另一种棋,说规则是错误是一句没有意思的话。我在前面也讲过,数学的前提是强制性的,很难说与经验有关。

这样来看,数学作为一个重言式是无法证实或者否认的。我在这里并不是说重言式就没有用了,离开了数学,物理学就没有了可能,而只是说,由于重言式永远不错,而科学命题必须能够证伪;重言式只是逻辑上的东西,与经验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我们不能只通过它来了解,或者说明这个世界。由此,区分二者是一个最基本的哲学问题。

当然,重言式也就不可能得到证明,所谓证明就是逻辑,你不能用逻辑来证明逻辑。这样一来,如果和维特根斯坦一样认为哲学的任务只是进行语言分析和批判,那么哲学也是一个重言式。从哲学我们无法说明,或者解释世界,那是科学的领域,传统哲学就是没有弄明白这一点,其争论的核心是在那一种形而上学是所谓对的,其实在很大程度就是在争论那一种重言式是对的。但是,每一种重言式都是对的,这个对就是说逻辑上都没有错,我们根本无法判断,结果就是沦为一些语言游戏。

 

总之,我们可以得到一个结论,当人说,上帝创造了一切,或者任何东西都可以归结到物质这一类结论,都是一个重言式,因为不需要条件,所以无法否认,但是,却也无法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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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rio2015 回复 悄悄话 写的很好。我一口气读完了你所有关于维特根斯坦的文章。让我又有了从新看一遍《逻辑哲学论》的想法。多谢,多谢!
盼望下一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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