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故事(什么是泼妇)
(2011-09-08 09:3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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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故事(什么是泼妇)
我有时候看到有些人谈什么书香门第,特羡慕,还埋怨自己的父母亲不是。我的感觉就是莫名其妙,爱你的,给了你美好童年的就是最好的父母亲,这个爱与受的教育毫无关系。我十分怀恋自己父母亲,特别是母亲,不是因为他们是知识分子,而只是他们给了我,也是教了我什么是爱,这个实在太重要。
我认为自己有资格说这话,我就是在那个环境里长大的,曾经有一个邻居是留美的,是一个极有名气的诺贝尔奖获得者的弟子,那一栋楼就四家人,还有一家也是一个有点名气的教授。
还曾经有过一个邻居是教马列主义的教授,看起来普普通通,跟一般人没有什么不同,就是母亲说他涵养极好。一是因为他的太太尽管是大学老师,那时还不是教授,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不是哲学),但基本上一个泼妇,这不光是管指外面,对家里人也一样,经常打孩子,打不打丈夫那就不知道了,我估计有时脾气来了也是逃不掉的。
二是他们的孩子都比我小,都是儿子,那么跟我就难免有些磕磕碰碰的,于是那位母亲就经常雄纠纠气昂昂地找上门来,我母亲就只好赔不是。有时候那个教授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背后跟我母亲道歉。
有一回只有姐姐和我在家,就听到隔壁又开始吵闹,这是经常的,但是这一回好像有点不同。一般是听不到男的声音的,我们却听到教授无比悲壮地说:
“你不能这样的,这样不行。”
“当然不行,他现在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以后还了得。”
然后就是孩子的哭声,教授就更悲凉地呼到:
“你不要这样,行不行,我求求你了!”
接下来就是一声哎呀。
于是我就带着哭腔说:“你不要这样行不行,我求求你了!”
姐姐就假装地打我一下,我就也哎呦一下,两个人就哈哈大笑,孩子是难得有同情心的,特别对自己讨厌的人。
姐姐这时候突然像发现了什么,说:
“对了,她就是一个泼妇,真正就是书上说的泼妇。”
姐姐读的书比我要多,我不知道姐姐是在哪里看来的,于是我们就把她叫做泼妇。
结果有一回母亲批评我,我就说:
“是不是那个泼妇又告了状?”
母亲一愣,马上说:
“你知道什么是泼妇,是谁说她是泼妇?”
我小时候认为跟母亲讲话是比较累的,这就是一个实例。我虽然小,但还是有点懂道理了,我的观点很明确,那就是首先弄明白什么是泼妇,再看她是不是。母亲的论点就有些稀奇了,她教训我的意思是泼妇这个字根本就不能说,与她是不是没有关系,那么人们为什么要造这个字呢?可见大人有时候也是不讲道理的。
结果就是姐姐被母亲狠狠地训了一顿,弄得姐姐几天都不怎么理我,说我是一个告密者。我觉得真是天大冤枉啊,我根本就不是一个告密者,也没有告密,我只是不懂泼妇和淑女这两个字的区别。如果我那时懂了,也许就会说:
“是不是那个淑女又告了状?”
但估计不行,母亲仍然不会放过我,我永远是有错的那一个。
记得有一回,她的妹妹到这里,被她打得只好跑到我家里来躲,那个妹妹是她负担正在读大学,是非常文静的一个女孩,喜欢跟我们孩子玩,怎么就两个人完全不同。大概她对自己的孩子还手下留情,对这个妹妹就用不着,母亲说真是太不像话了,身上都被掐青了,很有些愤慨。
这一下姐姐算是逮到机会了,说:
“那你还不准我们叫她是泼妇!”
母亲叹口气说:
“不能说她是泼妇,她的心理一定是有些问题。”然后非常严肃,“再认真地说一遍,我不许你们叫她是泼妇。”
大人们喜欢玩文字游戏,我想要是母亲来编字典,一定会把这个字删掉,但是那有什么用,就像当时母亲只有叹气,也没有办法把她删掉。
我母亲在家里是非常厉害的,没有人敢不怕她,姐姐有一回说她是独裁者,我知道那是不是一句好话,就从来不说,我根本就不是一个告密者。
于是母亲那时候总是对我说:
“在家里,你最小,大家都让着你。那么你到了外面,跟比你小的孩子玩,你同样也要知道让。”
姐姐这一下又抓到了机会,非常愤怒地说就是不能让,我总是让弟弟,结果就是弟弟到外面惹祸,要是我不让的话,弟弟就不会去欺负他们了,我是对的,为什么要我总是让,这本来就不对。
姐姐那时候不过十二,三岁,但逻辑观念还是比较出众的。但是母亲不赞成这种逻辑,说:
“家里人就是要相互忍让,会有什么大不了的对错?大的不让小的,难道要小的来让大的。”
逻辑没有母亲厉害,她也毫无办法。
在这一点上,我肯定认为母亲对的,姐姐当然要让我,不然世界不就是反了吗,况且我还不认为她真正在总是让我,也许是还不够。
后来我认为,这个马列主义主义教授一定是假的,马列主义告诉我们碰到不平,不正确的事,就要反抗,要革命,怎么能说“我求求你”,革命斗志到哪里去了! 还不如我姐姐,她是更懂什么是马列主义。
再后来我们搬了家,现在想来,一定有这个原因在里面,母亲自然是不会告诉我们,我得到的收获就是,知道了泼妇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