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平等的问题(二)

男女平等的问题(二)

母亲常常对我说:
“我怎么碰到了你这个小对头, 我一生对别人低头加起来还没有对你的多.”
她说这话时总是笑嘻嘻的, 一点痛苦都没有, 好像乐于此道似的. 她让子女, 是她愿意而且高兴, 她不大会迁就别人, 想要她让,做梦去吧.
母亲可不是什么低眉顺眼, 人人夸奖的传统女性. 她那边是个大家, 可她跟亲戚来往不多, 亲戚们对她评价可不怎么好. 我原以为她是一个我行我素的职业妇女, 那个时代并不多见, 自然不习惯. 可我了解得越多, 越就不得不承认, 问题恐怕出在她身上.
年轻时母亲极为任性, 一旦翻脸, 绝不回头, 恐怕她认为妇女解放就应如此. 尽管有时错在她. 要她低头认错, 你继续做梦去吧. 大有本姑娘就这脾气, 你又能怎么样. 她有这本钱, 因为她一生都经济独立, 工资不低, 用不着看别人的脸色. 她喜欢易朴生, 在学校还演过娜拉, 自然知道没钱就不要谈什么独立.
虽然我知道她绝不会对我翻脸. 但小时候我有时也想, 就像现在我想太太, 有一天她要不管我了该多好, 可我知道这是白日做梦, 她们好像从中得到了无穷的乐趣, 那里会轻易放过我. 想到现在我有时竟怀念母亲的训斥(真没出息), 联想到莫非有一天我也会这样想太太, 所以还是不做声的好.
看了我故事的人应该知道, 我可绝非善辈, 可我小时候真正有点怵母亲. 她眼睛一瞪, 我那敢再顶. 我结婚以后, 慢慢明白了, 首先就输在气势上, 在她看来, 我是她最大的事情, 她什么都可以不要, 但我她不能不管. 这一点跟我太太一模一样. 而我对太太则是能混就混, 能躲就躲, 只要不找我的麻烦, everything is OK! 既没有一个长远计划, 又没有必胜的信念, 所以输得倒也不寃.
我母亲总爱跟我讲妇女解放史, 谈包办婚姻对女性的摧残, 她如何对包办婚姻作斗争, 当然那都是别人的故事, 哪有人敢跟她包办婚姻. 太太倒好, 从来不谈男女平等, 大慨她认为, 男女平等是前辈努力的成果, 她们应该继续往前走, 社会应该与时俱进吗. 我太太有时候也说, 她真想做一个传统妇女算了, 省得里外都要操心. 可我知道, 那只是说说而已, 独立或者独裁就像鸦片, 哪有回头路.

我太太大学最后一年在一家医院实习, 晚上往往要乘最后一班公车回学校, 司机一般都变成了飞机驾驶员. 她被从座位上颠起, 手被碰破流血了. 她去告诉了司机, 那位老兄头都不回, 继续开车. 问题就出在这里, 她彻底被激怒了. 到终点后, 她捂住流血的手, 拒不下车, 司机只好把车开回车场, 叫来他的队长, 队长答应把她送回她实习那家医院才算了结. 那医院是一家妇产科专科医院, 基本上是女儿国, 我太太后来就在那里工作.
人们一般都说纱厂女工泼, 难对付, 那他们是没有见识过我太太的一帮同事们. 当然, 她们不泼, 知识分子方法多着了, 那里用得着泼. 我初次见她们一个个都穿着得体, 谈吐大方, 熟了以后才知道, 那充分交流后产生的刁钻古怪创意远远不是我对付得了的, 一次次在她们的哈哈大笑中落慌而逃. 我估计她们一定狠狠地吓唬和修理了司机和队长, 因为第二天我去找太太, 她们一边嘲笑那二个傻瓜, 一边分享着他们刚刚送来的食物. 据说带我太太的主任知道后, 大为欣赏地说: 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小姑娘, 竟有这样的狠劲, 真不赖. 顺便说一句, 太太上学的地方并不是她的家乡, 她在那大城市只是一个陌生人.
我和太太当时正处在她已对我发脾气但还没有结婚的阶段. 听她得意洋洋, 兴高采烈讲述她的胜利, 我心里不由咯咚一下, 她不只一次讲过我伤了她的心, 那可比伤手严重得多, 看来她是不会从我这辆车上下去了, 况且我还没有什么队长可叫. 就听她喝到:
“哎, 人家受了伤, 你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 我还是不是你女朋友?”
我想我还是投降的好.
别人总说, 你太太聪明能干, 又那么漂亮, 你有什么可以抱怨的. 是啊, 是啊, 问题就在这里, 找太太时这是标准, 可到她下嫁于你, 你总要有点表示吧, 苦只有自己担了.时代可真是变了, 如果有一天太太对我百依百顺, 我首先要掐掐自己, 看是不是醒着在. 如果是的, 那麻烦就大了, 她一定要我朝诺贝尔努力呢. 好在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发生过, 可见我的运气不算最坏.

最可怕就是那些认为自己是传统妇女的那些女人, “我是好传统呢.” 意思就是她二头都要吃, 经济要依赖于你, 你还要听她的. 男人千万要注意, 你要女人传统回去, 无异于与虎谋皮, 小心二头失踏. 我倒是欣赏母亲或太太那样的女性, 直截了当对你说, 我不可能崇拜你, 言听计从, 我们能不能平等, 那还要看你的能力. 这样更真实, 也激发了我的斗志. 记得有个ABC跟我说, 能不能帮他介绍一个传统的中国女孩. 我说,那有什么问题, 不过你得先跟我介绍一个火星人. 是啊, 那个传统的世界都随风而去了, 你到哪里还能够找得到传统的人.
我当然承认过去的一千年, 你们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 但谁欺负了你, 你找他们去, 找我干吗, 你们不找我的麻烦, 我就阿弥陀佛了, 我哪敢做这事呀, 况且我已经够倒霉的了. 怎么别人享受了,单却要我们买, 而且那是不是享受还难说了. 可见做到社会公正该是多么困难.
在我看来, 由于上千年来, 女人处于劣势, 她们只能通过男人来实现自我. 这使得她们比男人在家庭中更能忍耐, 聪明老练, 而且更有进取心. 现在她们在经济上又获得了独立, 据统计, 今天美国家庭收入的增加主要依赖于太太的收入. 这一切都说明了一个新的时代的来临, 她们在宣告, 她们受够了, 现在该轮到我们了. 同胞们, 我们的前景堪忧啊, 这可是千年一个轮回啊, 还不赶快行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