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魁北克

魁北克人是加拿大人中的异数,近半数公民赞成独立,年轻人尤甚。每年6月24日的”国庆节” ,只要你到亚伯拉旱平原,便立刻能感受到他们要求独立的狂热气氛,”魁北克万岁!”的口号一呼百应。魁北克人还有高非婚同居率,高分居率以及公开的同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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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盖新房

(2009-02-08 14:39:16) 下一个

39 盖新房

 

1975年,中央下达了一个文件:遣返人员的随遣子女可以按上山下乡知识青年对待。这是意想不到的好消息!他们一向被视为“黑五类子女”,或叫作“可教育子女”,与“知青”相比,地位的悬殊不啻宵壤,前者是受歧视的,后者是受优待的。不过我们也担心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能否吃到口?政策是由人执行的,左一点和右一点都可以说是执行了政策,其结果则大相径庭。而且可以早办,也可以晚办,还可以拖着不办。

经过打听,得知肃宁县的“知青办”主任姓赵,是骆家的亲戚。宗和的一个支派不远的本家兄弟全和的女儿嫁给了那位赵主任的儿子。有了这层关系,办事就可能顺当一点。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天命”(政策)已经明确,全看“尽人事”了。于是宗和首先去找全和,请他的女儿在她公公面前做一点疏通工作;然后宗和带着小滢到寨南赵主任家去登门拜访。赵主任的态度很好,表示按政策办理。不久,县知青办就知会齐庄公社:郭滢、郭潜享受知青待遇。

我们非常感激那位赵主任,能如此快捷地办成功,应当表示一点谢意。但是送什么礼品呢?家里实在拿不出体面一点的东西来,许多商品都是计划供应,筹划再三,以我们的经济力量,只能买几斤肉。宗和带着5斤猪肉在赵主任上班不在家的时候,送到他家里去。事前我们也曾再三斟酌,这样做不会贬低赵主任的人格吧?不会损伤我们自己的品行吧?这不是事前送礼请托,而是事后出于感激的诚意,应该是无伤大雅的。何况几斤肉也算不得是贿赂。

但是,第二天下午,全和的女儿把那5斤肉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她说她公公一再表示我们的这番心意他心领了,但是礼物决不能收;而且说:照政策办事,不必感谢他个人。原来赵主任是一位正直无私、严格自律的干部。

当即有一位公社负责知青工作的干部到家里来看望知青。他仔细查看了我们这两间土坯屋后说:“这哪儿行?这是危房!住不得,要赶快盖新房。我回去汇报一下,公社可以给你们批一笔建房补贴,你们就计划盖房吧。”

“一登龙门,身价百倍!”居然有人关心我们的居住条件和安危了!

这两间坯房早已是危房了。去年夏天曾下过一场大雨,过后房子的后墙山向外倾斜,与屋顶脱了节,张开了一个拳头宽的口子露着天,有坍塌的危险。我们没有大修的经济力量,在危急中由张眼、大青等四五位乡亲帮着在屋后垒了土坯垛子支撑住墙山,做了临时处理。如果再来一场雨或大风天气,难保不倒塌。我们无时不在担惊受怕,我们哪里敢设想盖新房呢?现在沾了知青的光,盖房居然也提到我们的议事日程上来了,这是多大的幸运啊!

不几天,建房补贴批下来了,钱数虽不够全部费用,但也相距不远。农村建房,主要开支是买砖和木料,至于工,是不用花钱的,准备几顿饭招待助工的乡亲们,房子就盖了起来。我们估算了一下,这笔建房款买砖尚有剩余,旧房拆出的木料还可以利用,需添置的木料不多,所以建房的条件已经具备,可以着手做准备工作了。

我们的原计划是就地翻盖。东邻骆有义、有智哥儿俩提出换房基地的要求来。当初我们这个小院和他们的院子是通连的,都是他家的产业,本来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大院子,北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两间。哥儿仨分家,老大有义分到北屋,老三有智分到东屋,还有个老二分得西屋。因弟兄不和,老二拆了西屋,掉过方向来盖了我们现在的这两间北屋。这样把个四方院子挖出三分之一来,于是现在有义和有智的院子就成了拐尺形。老二没有娶妻就死了,死后无人继承他的产业,这两间屋就归了公,住进来一个五保老人。现在有义卧病在床,妻子早已亡故,留下一个女儿,嫁给本村一家姓张的,她的公公是大队干部,名叫大黑贞。有智还是光棍,已经不可能娶妻生子了。因此他们弟兄俩过世后,遗产将由这唯一的女儿继承,即是说这片产业将归大黑贞家所有。大黑贞在街上大过道里有一处房基地,愿意用来换我们现在的这个小院,以恢复当初那个方方正正的大院子。

这个方案我们很愿意接受,因为大过道里的房基地东西长度可以盖两间半房,南北的长度比我们的小院长得多,而且位置在村子中央,各种条件都比原址好一些,我们表示同意,很快就达成了双方满意的协议。

但是中间却出了岔子,原因是王家老大辛卯从中作梗。本来这件事与王辛卯毫不相干,他纯粹是多管闲事。辛卯和大黑贞都是党员,同是大队干部,王辛卯替大黑贞出主意,让大队在村外给我们划一块房基地,叫我们出村去盖房,这样大黑贞就可以保留原有的房基地,凭白多占一个小院。这个主意大黑贞和有义哥儿们当然高兴。

在村外划一片耕地作为房基地,一般都占地很大,可以建成一个有4间北屋的大四合院。对于本村的任何一家社员来说,都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即使一时盖不起那么多的房子,先盖一两间小屋住着,拥有一个可以种庄稼或经营菜园的大院子,还可以养猪养鸡,人们把它看作是聚宝盆。但是我们却没有那样长远的打算。我们不希望、也不相信要永远留在农村,我们时刻期望着和等待着回城市的那一天,现在的一切作为都是权宜之计。何况我们也完全不具备在村外盖房的条件,因为村外的地势比村里低得多,有些人家取得了在村外盖房的权利,首先都得把房基地垫得与村里一样高,以防止被大水淹没。尽管连年荒旱,但谁也无法为老天爷作主,保证不会发大水。我们急于盖房,如果垫房基则费时、费力、费钱。如果花钱雇工用大车拉土垫,这笔建房补贴全用来垫房基也不够;如果凭我们自己的劳力用小车推土垫,3年也未必能垫得起来。而且我们一家4口人单力薄,孤零零地住在村外也很不安全。因此我们坚决反对这一方案。但是这个方案是以大队的名义提出来的,在大队里王辛卯和大黑贞极力主张,别人当然不能为我们主持公道,而得罪他们。何况从表面上看还是对我们有利的,这样问题就变得复杂多了。这期间也有不少人来游说我们,多数人当然都是为大黑贞来做我们的工作;也有人为我们着想,怕我们一时想不开而坐失良机。论调几乎是众口一词,都着眼于在村外盖房的长远利益。有一个叫明德的,他母亲是宗和以前教过的学生,有这样一层关系,他是诚心诚意来劝我们的,他说:在村里只能盖两间半房,不成格局,影响郭潜将来找对象。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古训都搬出来了,苦口婆心地劝说了一下午。宗和也诚恳地告诉他,我们没有永远留下来的打算,只有回到城市,才有我们的事业和孩子们的前途。

为知青盖房,去大队办交涉,宗和和我都不便出头,只能由小滢去据理力争。小滢还从来没有干过办交涉、开谈判一类的事,对她来说这是初试锋芒,她居然也能唇枪舌剑地去“舌战群儒”。在最后相持不下的时候,她断然说:“实在不行,我们哪儿也不去,就地翻盖。和谁也没有关系。”大黑贞不敢再坚持,王辛卯更无法插嘴,只好维持原来的换房基的协议。

问题解决了,我们开始做盖房的准备工作。其中最费力费时的是打造土坯。土坯有两种,一种叫“水坯”,一种叫“肘坯”。水坯是用水和泥制成的,与一般砖瓦窑制做砖坯相同。打肘坯则很特殊,不用水,是在草木不生的硷地里挖潮湿的硷土放入模子,用石杵夯砸结实,当时就可以搬动上架码摞。肘坯的特点是遇水不化,经得起雨水的冲刷,雨淋后表面可以形成一层保护膜,发红,有光泽,更显光滑。适宜于盖坯房和垒院墙。一座肘坯房可以坚持三四十年不坏。肘坯大而沉,一块重18斤。水坯则遇水就变成了泥,只能用于室内盘炕垒灶和砌内墙山。

当地人说:“盖完一次房,又为一世人!”意思是说:盖房能累死人,盖完房还活着,那就是又一世人了。而其中最累人的活儿,打造土坯,是重中之重。

当地盖砖房是用砖砌外墙皮,砌陡砖,只图美观和防雨,内墙用坯才起着承重作用。我们因急于盖房,时间紧迫,劳力不足,不能打造足够的坯,所以决定除后墙山用坯衬里之外,其余的墙山不用坯,像城市里的房一样,砌卧板砖。这样就大大地减少了打造坯的艰苦劳动。尽管如此,还是把小潜和小滢累得掉了一身肉,蜕了一层皮!

为了抓紧时间尽快盖房,还不能耽误出工,只能利用工余时间打肘坯、脱水坯,姐弟俩除了吃饭和睡觉之外,几乎没有一刻儿休息,总算打成了1千块肘坯,脱出了两千块水坯。坯晾干后,用小车从村外推回来,2里多路,小潜一车装600斤,小滢也推400多斤,全部推回共推了40多车,从这些数字就可以看出劳动量和劳动强度来了。

我们量了旧房的大樑,尺寸短,新房不能用,决定把它卖掉,用这笔钱买檩条和做门窗的木料,新房不用樑,建硬夹山代替樑承重。旧房上的椽子都很好,可用,添购少许就够了。

准备工作大体就绪,于1976年春天着手盖房。首先借了街坊的空屋搬了家,拆掉旧房,在新址上破土动工。请来了村里技术最好的木匠和泥瓦匠领班,壮工则是乡亲们自动来助工。全村绝大多数家庭都有人来。在农村办事,助工的人多是很光彩的,表明人缘好。只用了两天时间,两间半卧板砖房就落成了。

为助工的乡亲做两天饭也是一件操心费力的事,好在由义山媳妇一手托了起来,她精明强干,计划得很周到,本家的年轻媳妇都来帮忙,料理得有条不紊。饭的规格是当地当时盖房的一般标准——包子、馒头和烩菜。包子皮和馒头都不是纯白面,而是白面掺了白玉米面。包子馅和烩菜里都有肉,为领班的师傅们备了酒和炒菜。工程进展顺利,各方面都很满意。

我们的院子西、南两边都靠着邻居,东边临街的一面盖了一个盛杂物的小屋,垒了街门洞儿,一个严严实实的院落就形成了。我们新房的格局与当地的传统格局略有不同,当地的房子外间屋不开窗,关起门来就是个黑洞,我们开了个小窗。起初,许多人来劝阻,说是破了风水不吉利。等到建成后,不少人看了非常赞赏,以后盖房的就有人效法了。这说明任何一件小事,要想突破成规陋习,都会遇到阻力。新房建得高高大大,窗户也大,不是当地的死窗户,而是可以推开的活窗户,采光通气好。

整个工程的设计,都是宗和绞尽脑汁规划出来的,她精打细算的准确达到了惊人的程度。一般人家盖房,最后总要剩余不少的用料,譬如剩一二百块整砖和一大堆半头砖是极常见的事。我们最后只剩了十来块整砖,少量的半头砖,连那些有经验的把式师傅们都非常惊讶,真可谓神算!可惜她当初没有机缘学建筑、土木工程,否则她有可能是一位杰出的工程师呢!

在整个建房过程中最没有功劳的是我,费力的事轮不到我,费心的事我也只是宗和的一个赞助者。盖房的那两天,我的角色是招待员,递递烟茶,说几句客气话而已。惭愧!

 

搬进新家,屋宇高大,似乎也减轻了精神上的压抑感,光线充足,好像拂去了心头的阴郁,胸襟为之开阔。生活变得新鲜而有趣了。就在这心情舒畅的时候,小涛又报来了喜讯,她已与一个同去青海支边的青年胡维统结婚了,不久将回家来探亲。这是双喜临门啊!幸而盖了新房,有那半间屋可以招待一对新人,如果还是原来那两间憋窄的小屋,将怎样接待新女婿呢?

宗和和小滢忙着准备一点可作纪念的礼物,小滢绣了一对枕头,一个枕头上绣的是熊猫抱着一杆竹子,另一个上绣了一个跳舞的小女孩。为了戏虐一对新人,在熊猫的背面绣上胡维统的名字,在女孩的背后绣上郭涛的名字。宗和在箱子底上搜索出了一包珍珠来,那是老人留下的首饰上的珍珠,在颠沛流离中散落下来了。她穿针引线把珍珠连缀组合成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她的视力差,为了这只小巧的蝴蝶,费了多少精力和时间!我在心里叹道:真是用心良苦啊!我没有东西可送,写了一幅字,也算是“各尽所能”。

725,一对新人到了,他们是先去青岛探望了婆家,然后转来骆屯的。家里立刻热闹了起来,浓浓的喜庆气氛驱散了10年来的晦气。

浓浓的喜庆气氛仅仅保持了三天,就被大地震的惊恐扫荡了!28日夜间,睡梦中忽听得小滢的一声惊叫:“地震,快……”她是第一个感到地震的,我们都被她这一声变调的尖叫惊醒,也都有了强烈的震感,一个个挣扎着爬起来冲出屋门去,到了外间屋,就再也挪不动脚步了,好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拖住了腿,眼前就是房门,却无论如何也挪不动脚步。房屋在摇晃,门窗在哗啦哗啦地响,也许仅仅过了几秒钟,我们却觉得漫长得可怕。直到震感减弱了,我们才逃到院子里去。

啊,这就是地震,我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这样可怕的地震!

第二天,我们才听到了唐山大地震的惊人消息,一座几十万人的大城市顷刻间就在地球上消失了!唐山离这儿直线距离大约是500里,震感居然如此强烈,灾害的波及面该有多么广阔啊!如果我们还住在原来的那间危房之中,我们必然在不知不觉中就被葬埋了!多么侥幸啊,谁能想到为知青建房竟如此及时地救了我们全家的性命呢!骆屯附近村子里的危房差不多都坍塌了。

听说联合国和一些资本主义国家要来救助,被我国政府拒绝了,许多人的民族自豪感因此而大大地高涨起来。是的,我们是伟大的社会主义国家,怎能接受垂死的资本主义的救助呢?拒绝得好,长了我们中国人的志气!地震虽已过去,但不能不防震。人们都不敢进屋,好在是夏天,可以在院子里睡觉。我们在院子里搭了席棚。

人心惶惶不安,维统和小涛于81日匆匆告别。

 

 

©郭锦文 2009

(转载、出版需经作者书面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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