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
电子书刊越来越普及了。很多名著都能在网上找到。只要能上网,足不出户,钱包不烧个窟窿,不用视图书馆开门与否,就能看到很多以前想看而看不到的书籍。
但是那些网上的书,我看完的却很少。为什么呢?仔细想想,原因不外乎以下几条。
网上的书不能做记号。虽有LINK,但毕竟不如真实的书签好使。真实的书签夹在书中,一本书里有几个书签,什么地方重要,一拿起来就一目了然。其实我看书不用书签,我折页。重要的地方,折两下;不重要的,折一下。最最重要的,折了页还不算,还要再贴上一个黄色标签。千篇一律的LINK怎么代替得了呢?
网上的书,无法在书上涂涂写写。看到兴起,在文字下边勾上红线,句子后边加一个大大的惊叹号,书页边上画一个小小的鬼脸,乃至在一章后边的空白处,写上比这一章还长的“大批判”……这些,在电子书上都做不到。电子书唯一能提供的,只有电子书签──LINK。
纸书也有缺点:纸页会发黄,会被虫蛀。你见过一种生活在书中的小蜘蛛吗?它比冒号里的一个黑点还要小。天生就是纸的颜色,近乎透明的身体,爬得飞快。它大概是世界上最小的虫子了。我舍不得把它按死,轻轻地合上书本,生怕把它压扁。我盼望下次打开这本书,还能碰上它。今天我看到第六章了,它爬到第几章了呢?它吃什么?它的家呢?
电子书当然不会长虫子。要长也是那种人为的BUG,沉在汪洋大海般的代码里,让程序员头疼。
纸书带着自己特有的味儿。大陆出版的书,可能因为使用的油墨不同,和美国出版的书味儿不一样。从旧书店、院售买来的书,上边常留存着前主人的痕迹。我有一本乔治。奥维尔的散文选,上边涂满了前主人的评论。此人观点激烈,看到妙处,常令我拍案。 另一本讲存在主义的书,夹着一张从未寄出的明信片,日期是1967年11月6日。 一本琉璃厂淘来的《毛主席语录》,带着浓重的烟味。我想象前主人揣着这个小红本儿,无奈地坐在星期六政治学习的大屋子里,靠一根接一根的烟卷打发着难熬的时光。电子书却没有任何前人的痕迹。我看完了,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机器一关,什么都没有了。
更不消说纸书上的出版信息,价格,印数,印张,已经不存在了的出版社。一本1955年出版的《1984》,才99美分。这样的历史信息,电子书有吗?
纸书可以躺着看,坐在马桶上看,站在厨房里,一手搅炉子上的粥,另一只手举着书本。有人说了,这些功能,电子书也都有啊。我不信。把二百多块的电子书或者两千多块的膝上电脑搁在满是汤水的厨房台面上之前,还是要犹豫再三的。
看电子书的软件常变。下载的书,要有与之配套的软件才能打开。软件更新换代了,电子书也就跟着作废了。于是下载新的软件,再下载新格式的电子书,一来二去,时间都浪费在这些上了,剩下看书的时间少了。
登载电子书的网站时有时无。INTERNET ACCESS时有时无。计算机时有时无。电时有时无。
纸书却是永远的。多昝你想看了,上书架上去拿就是了。上次你把那本书放在哪里,这次你去拿,它一定还在那里。你的折页,你的黄色小标签,你打喷嚏喷出的吐沫星子,都在老地方,一点也没动。一本书,怎么能象一只猫一样,转眼就不见了呢?我总适应不了这个事实。
新一代的电子书,据说可以随意做记号,更象一本传统的书。我还是不喜欢。它需要电池吧?需要。那就要污染环境。生产它的公司要常常更新换代吧?不然怎么支付员工的薪水?一更新换代,旧的配件就买不着了,只好把旧“书”仍进垃圾堆,掏钱买最新的。书签,记号也就随之扔掉了。
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
想象下一次加州大地震过后,我躲在坍塌楼板的空隙里,一手攥着最后一瓶水,另一只手捧着一本不变的纸书,等着营救我的人来。
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