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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学前经常去老家天津,爷爷奶奶家,姥爷姥姥家,还有我最喜爱的姑妈家都在那里。坐火车两三个小时从北京到天津,对不常出门的小朋友也算是长途旅行了。
很小的时候,姑妈有次吓唬孩子说:别闹了,再闹地震来了。我很不知趣地问:地震是什么?姑妈说:地震就是头晕目眩,很可怕,不能说了。
1976年的夏天,身为大学教师的爸爸放了暑假要带学生去天津实习,假公济私地就带上我一起去天津了。
那一晚,爸爸为了方便带学生住在平房的爷爷家,我因为喜欢姑妈家就住在姑妈家的二层小楼上。姑妈夫妇加上我这个下不点,住在一张大床上。天气格外炎热,我和姑夫已经呼呼大睡了,姑妈热得睡不着,里屋外屋阳台地忙活,一直到半夜。
深夜3点多,突然大地震荡起来,我被震醒,看见姑妈站在地上双手拉着姑夫的胳膊,嘴里喊着:地震了。床在晃动,灯在摇摆,整个屋子支支作响,房顶上的墙皮象雪花一样飞舞下来。看到大人们的慌张,我一把搂住姑夫的脖子。我们三个人就这样紧紧地拉着相依为命。
怎么熬到早上我不记得了,就记得天亮以后我和姑妈两人要“逃到”走路半小时的爷爷家。也许是记忆出了错,可是姑夫和表哥表姐们都不在画面里了。街上人很多,大家都匆匆赶路,很多房子七倒八斜摇摇欲坠。走到一个广场处又来了一次余震,我和姑妈吓得楼在一起。震过以后,我们要穿过一个胡同才能到爷爷家。可是胡同口的小楼有一面墙忽闪忽闪的,随时都要倒下来似的。姑妈急得问我这个小不点:咱们过去还是不过去?我说:过吧。我们两个飞奔地跑了过去。
回到爷爷家,看到全家都安全,老房子也没有大的损害,才算房了心,可是姑妈委屈后怕地哭了。爸爸说夜里震的时候,房子晃动得很厉害,叔叔姑姑们都跑出去了,爸爸背着半身不遂得爷爷往外走,可是大门被晃得打不开,爸爸只好扶着门框,站都站不稳。直到震动停止,爸爸才背着爷爷从屋里出来。如果当时房子塌了,他们就被埋在里面了。
以后的几天,没有人敢回房子里住,大家在大街上用木棍和塑料布搭建了临时避难处。爷爷家人多力大,搭建了周边最像样地震棚。之后天天下雨,还时常有余震的警报,非常恐怖凄凉。
虽然还想在家里多陪父母,为了送学生们回北京,爸爸不得不带着我离开了天津。那次坐火车是最拥挤的几次之一,而且到北京站的火车已经没有了,都是过路车,到北京南站,下车后公共汽车很少。我们经过各种艰难的跋涉,终于回到了北京的家里。
妈妈和妹妹都好,地震的时候她们正住在小姨家,北京的震度比天津小,房子也新,所以没有那么害怕。不过她们回家前也在小姨家的地震棚里住了几天。
北京和天津一样也是没人敢回家住,我们就拿着生活用品,住到妈妈工厂给准备的地震棚,一个只有屋顶四周没有墙的储物棚子。棚子很大,几十家人,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摆上床搭起蚊帐,就那么过开日子了。
这下美坏了小孩子们。先是,学校托儿所都不用去了。然后,大人们整天忧心忡忡,也没时间管我们。再者,平时都聚集不起来这么多孩子,这下人多花样也多了。我们整天风跑,玩打仗,捉小虫子。比方说折腾蚂蚁,水淹屎壳郎,斗蛐蛐,抓知了,大家互通有无,学会了很多新东西。
这样的日子大概过了几个月,天越来越冷,地震的风潮也过去了,人们都纷纷搬回家了。
但是地震以后大约一年时间,盖地震棚成了风靡一时的事情。就连爸爸这种教书匠也是工间课余,和同事朋们一起从研究到施工,忙得不亦乐乎。现在想那才是真正的DIY呢,没有任何预加工材料,地基墙都是从土,草,柏油开始做的。我也经常去现场参观,爸爸给我讲什么叫干打垒,原理和如何施工,还示范,仿佛以后我也有盖地震棚的机会似的。
不幸的是,在一次往房顶上浇柏油的施工过程中,房顶的人把一桶刚熬好的柏油,脱手都浇在了一个叔叔的头上,造成脸部严重烧伤,毁了容。可是这并没有影响大家的干劲。终于,在第二年夏天爸爸的工作组完成了几间连排的土房。他们都深信自己亲手盖的房子比楼房结实。夏天爸爸总喜欢带我去住地震棚,说那里凉快舒服。其实空间非常狭小,爸爸的腿都伸不开。没过多久,地震棚成了违章建筑,被勒令拆除了。
姑妈家在爷爷家的院子外搭建了一个几乎可以做永久住宅的地震棚,也住了大约一年多。从此我知道姑妈的地震“太吓人了,不说了”倒底是什么意思了。
地震是可怕的东西,不过除了可怕,也为我的童年带来许多新奇特别无序的记忆,不知道算是幸还是不幸。
当回想起这些,就不得不,深深地悼念那些在唐山大地震中失去的生命。
http://zh.wikipedia.org/wiki/唐山大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