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方越洋下意识地把手往后缩,这才发现,伤口比她想像的大,血已经渗出了纱布。
“我看看。”
“我说了没什么。”她把手放进口袋。
“我说了让我看看。”林少峰坚持。
“我不想给你看!”方越洋忍不住。
“想看也得看,不想看也得看。”
“为什么?”
“为什么?很简单,因为我让你看过!”林少峰毫不迟疑地回答,“忘了吗?那回我伤了脚,你跑到我们宿舍来看我,说是看我的脚,事实上那不过是个借口,结果你非但看了脚,还看了我这儿,这儿,”他指指自己的脸,然后脖子,“还有,这儿,”指指胸口,“还有这儿,”再指指大腿,“基本上,除了我们现阶段关系不允许看的所有部位,你全都一睹为快,不仅看,看完了,你还摸,洋洋请别抵赖,那件事,从头到尾,我有人证!而当时的我,是什么态度呢?不仅让你看,还专程脱了衣服,摆出各种姿势,方便你看,对吧?你看我,这就叫做,落-落-大-方,主要因为我堂堂正正,心里没鬼嘛,”他摇摇头,“人和人怎么就差那么多呢?来而不往非礼也,所以别浪费时间,把手拿出来,放心,我就看看,不碰你,行了吧?”林少峰的口气不由分说。
方越洋无可奈何,“林少峰,你要说话就好好说话,拜托你,不要那么难听,行不行啊?”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勉强放到他面前。
“没办法,跟你说话,好听管用吗?”林少峰回答的口气竟然充满无辜,方越洋气结。
他就着路灯光把她缠着纱布和邦迪的手看了看,抬起头,“好,看完了,开锁吧,上车,我送你。抓紧时间,不早了。”
这样的爽快反而让洋洋有些迟疑,“真的?”
他毋庸置疑地点点头。
洋洋打开链条锁,林少峰搬出自己的车,先跨坐上去,左脚踮地,右脚踩在脚蹬上,看看车后面被拆掉后座的地方,又看看前面的横杠,像是自言自语,“唉,这个后座,要不要装回去呢?”
洋洋瞪他一眼。林少峰忍住笑。
“你让开点。”她说。
林少峰立刻配合地让开空间。
“我坐前面,不过,”她看看他,“我们……尽量保持一尺的距离,行吗?”
“没问题!”他索性把身子往后。
“谢谢。”她抿抿嘴,抓住车杠,轻快地跳了上去。
“好功夫,”他说,“你连轻功也练过吗?”
她答非所问,“保持一尺距离,否则……”她把拳头放在自己胸口。
“好!”他左脚使劲一蹬地,自行车开始往前,“刚才忘记说了,我现在重感冒,”他有些夸张地使劲一吸鼻子,“美国科学家有个结论,感冒病毒,是通过空气传染的,尤其夜间,尤其室外,尤其……在移动的时候,而感冒病毒最容易传染的距离,是……大约…三分之一米,也就是,”他看看洋洋,“差不多我们之间现在的距离。”说完,更夸张地吸吸鼻子。
“哪个科学家?”洋洋问。
“名字忘了。”林少峰说。
“美国是不用米度量长度的,”洋洋看看他,“用英尺。现在大部分国家都用公制,但英国和美国除外。”
“洋洋,不要想当然,我说的那位科学家就用米度量长度,”林少峰不以为意,“因为他老家在欧洲……荷兰吧,后来去美国的。所以呢,你要和我保持一尺距离,对我来说,无所谓,对你,等于大大增加了自己得感冒的几率。”
一派胡言!洋洋心想。
“那……那位科学家说,人与人之间,保持什么距离,不容易传染感冒呢?”她问。
“哦,那位科学家说,和一个患重感冒的人在一起而想尽量不被传染,有两个办法,一,可以保持两米以上距离,这个,我们现在不太现实,那另一个办法,就是……尽量…靠近一点,如果你……这儿,”他指指紧靠自己前胸的地方,“传染的几率就很小了。”
“林少峰,我现在明白了一点。”
“什么?”
“为什么有些有钱人为富不仁作恶多端,还能逍遥法外。”
“为什么?”
“因为有像你这样随口胡说八道把骗人当饭吃的律师!”洋洋冷冷地回答,“麻烦你骑快点,赶紧送我回宿舍,我的车明天我自己去修!”
“洋洋,我发现,你这个人反应能力很快,思维也快,嘴也不慢,说实在,你要不学外语来学我们法律,绝对也差不了,可你有个缺点,那就是……有时候结论得太草率,比如,好,我承认,我刚才是胡说,可是谎言得分善意的和恶意的,你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就把我的谎言归到恶意的一类了,对吧?其实呢,有时候,善意的谎言,是为了分散对方的注意力……比如,”他突然用力加速,自行车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拐过为民湖边的树丛,“这其实不是去你们宿舍的路,而是去校医室的。别急,马上就到了。”
“去校医室干嘛?”洋洋很惊讶。
“给你看看手。”
“不用!你…你不是看过了吗?”
“那是我看,现在轮到校医看。”
“我说了我没事!”
“好,到了,下车吧,记住,等会见了校医请表现得温柔点,你是我女朋友,你举止过于彪悍,会影响我的形象。”
“林少峰你……”
5号楼218宿舍里,小收音机里的点歌台节目在九点结束,台灯温柔地洒下橙黄色的光。
宿舍十点半熄灯,九点到十点半,女孩们陆续从外面回来,嘻嘻哈哈,是个难得轻松
的时段。
但这间宿舍里今天此时只有梁晓曦和时翠萍,两人都在桌前埋着头,心事重重的样子。
“翠萍你在想什么?” 晓曦问,她的下巴搁在手臂上,面前放着一张纸,用圆珠笔在上面胡乱画着。
“我在想,我家山上过冬的准备都做好了没有,”翠萍叹口气,“我爸根本靠不着,就是我妈一个人,往年还有我,今年……”她面前放着记录化妆品传销记录的笔记本,“上个月我赚得挺好,给我妈邮了五百块回去,想让她找人帮忙干,可她那个脾气,我知道肯定又是把钱存起来,然后自己干……”
“你家还有山啊?”晓曦听得眼睛一亮。
“我们那里没有好地,都是山,”翠萍很无奈,“土又差,交通又不好,种果树,果子运不出去,种地,收不到多少,”她又叹气,“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在想啊-----”晓曦也长长叹口气,然后冷不丁提高声音,猛然拉快音速,“哼,今年的高考语文作文题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出的我祝他脑门长痔疮屁股生鸡眼!”她一锤桌子,然后仿佛泄气的皮球,幽怨地放慢声调,“上次回家,碰到我高中同学,她考上了复旦,说她们的英文课是陆谷孙教授亲自上的,三天两头名家讲座,她问我我们学校怎么样,我都不好意思说我们系里要我们去‘搞’作家然后辅导员还要我给他当奸细给同学当媒婆!”她长长叹气,“唉,一本和二本真的就差这么多啊,其实我和她成绩差不多,我报北外她报复旦,就是因为那道混蛋的高考作文题!”她皱起眉头,握紧小拳头,“我梁晓曦对天发誓,今生今世,如果能见到那个出今年高考作文题的王八羔子,我一定会-----”她举起拳头,过一会,又颓然放下,“我也不会怎么样啦,大不了就是告诉他,老师,知道吗,一个大好青年的前途,就这样毁在你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