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想干什么?!”这个问题其实不需要答案,那几双被酒精充得通红的眼中的邪念已经回答了一切。洋洋只听见自己的心咚咚地几乎就要跳出胸口了。这条巷子地势偏僻,附近又有一家嘈杂的工厂,现在工人都在车间里,即使她大声呼救,估计也不会有人听见。那几个男人都高她一个头有余,以她那点功夫,对付一个,甚至两个也许还能争取到逃跑的时间,三个肯定不够。
她把汽水瓶握得紧紧的,几乎要把瓶子捏碎。直觉告诉她,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想,如果今天真的被他们强暴,就和他们拼了。
“想干什么?”为首那个色迷迷地笑起来,“你说想干什么呢?放心,只要你乖乖的,大哥会让你舒服的!”
“各位大哥是不是先找个地方去醒醒酒?我还不到十八岁,强奸罪会判得特别重。直说吧,你们如果弄死我,我家里肯定会报警,你们如果弄不死我,我肯定会报警。”洋洋冷冷地说。
“谁他妈要强奸你?是大哥喜欢你!男欢女爱你他妈的懂不懂?小骚×货,给脸不要脸是吧?好,不要脸大哥就不客气了!”为首的那一个脸色一沉,慢慢地走上两步,冷不丁“啪”地扇了她一个大耳光,然后又一个大耳光,洋洋只觉眼前一黑,一股腥甜的液体直冲口鼻,让她几乎呛得喘不过气。
就在那时,随着一声响亮的玻璃破碎声,洋洋手里的汽水瓶在背后坚硬的墙壁上磕得碎片四溅,那个男人只觉得一只有力的手抱住自己肩膀,须臾之间,他的身体已经靠在洋洋身上,两人的身体之间,隔着那个碎掉一半的汽水瓶,尖利的缺口,紧紧抵着他的心口。
“喜欢这样是吗?”洋洋急促地喘着气,黄昏里,她的眼睛闪着灼亮的光,一半像火,一半像水,“喜欢的话要不要再近一点?”说着手里稍稍用劲,那个瓶口抵得更近了,“大哥,天快黑了,你妈还在家里等你吃饭吧,是不是应该早点回去?还是...你今天不想回去了?”
那两个醉醺醺的同伙直接吓呆了,话也不敢说。
洋洋对面的那一个流氓酒醒了一大半,脸色一半青一半白,“小妹妹,别乱来,别乱来啊......”流氓想挣脱,不料洋洋的手顺势有力地抱住了他的脖子,让他不得动弹。
“想死的话,就说,谁先死?!”洋洋的眼眶里慢慢涌上泪水。
“小妹妹...不要...不要啊,千万不要,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结果是那流氓几乎被吓尿了裤子,等洋洋松开手,转身就跑。
洋洋回到家,进门就直冲自己房间,锁上门,倒在床上,半天动不了,鼻血染得床单上殷红一片。妈妈敲门问她怎么了,她说,回家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
那个晚上,当十八岁的林少峰在擦父亲耳光扇出来的鼻血时,十七岁的方越洋也正在另一个城市擦被流氓耳光扇出来的鼻血。
高三时,对街的苏北阿娘替自己的儿子看上了她,找妈妈提过,被客气地拒绝了,阿娘不死心,直接来找洋洋。
苏北阿娘是个热心人,最近儿子又特别出息,在上只角一家星级酒店当上了厨师,时不时给洋洋家里送来一些点心吃食,专门说明“这是外国人吃剩下来的,很贵的哦”,弄得洋洋母女当面道谢不已,背后还得小心翼翼地扔掉。
“我说,你娘那个毛病...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家不就等于绝户了吗?”热心人往往不太会说话,急于达成愿望的热心人就更加如此,“我们阿光啊,现在工资一千八了,出去看看,大学毕业生都没他高,一条街上多少小姑娘喜欢他,他就是看中你......要我说,上什么大学,四年读出来也就一千多,到阿光他们饭店去做服务员,会英语,进去就八百还有小费,一个月......”
洋洋微笑地看着阿娘,到厨房的柜子里拿出一把剪刀,松开自己的头发,干脆地剪下一缕,放到阿娘面前,“我想过了,要是我妈走了,我去五台山做尼姑,你们阿光真喜欢我的话,就陪我去,做和尚,一路上有个伴。他要是愿意,这是我给他的,算是信物。好不好?”
阿娘目瞪口呆,但觉晦气当头,操起苏北腔骂了整整半个小时,回家之后,把N盆洗脚水泼到方家门口。
“你做啥这么讲?”妈妈叹气,“他们是老实人。”
“老实人更应该讲清楚。”
妈妈沉默半晌,“人和人不一样的,妈妈这辈子是没有碰到好男人。”
“男人都是些猪,猪还用分好坏吗?”洋洋淡淡地说。
“那...你简哥哥也坏吗?”
洋洋没说话。
妈妈又沉默一会,“我还有简文涛家电话,要不要给你?”
“不要,”洋洋摇头,“除非是为了给你动手术。”
“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呢?”
“不放心就多活点时间。”
“我在想我走了,你日子会不好过。”
“不会,因为你在的时候,我日子就不好过。等你走了,不会差太多的。你放心吧。”
妈妈生命的最后一年中,从来不忌讳谈死,洋洋觉得,那时因为她怀着一颗求死的心,因疾病而死,对于妈妈这种既不够勇敢到征服生活又不够勇敢到自杀的人来说,是种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