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成说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正文

[爱情小说]《堕落ING》第二十八章 胸 罩

(2005-01-03 05:57:05) 下一个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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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吗?谢雨豪结婚了!”,程乐放下电话兴奋地说,“他太太今天刚到,让我们周六下午去他家吃饭”。“真的?自打谢雨豪回来就还没见过他呢!他还真结婚了”,她惊喜地说,不过一转眼脸色又有点发白。“他请了……只有我们吗?”,她小声地问。“就我们!黄鲲他们不会去的,你放心吧”,程乐心里叹了口气,没表现出来。

 

按照从程乐和别人那里听来的点点滴滴,黄鲲和他太太搬到了另一片公寓楼。也好,原来那个地方写满了她爱过的恨过的哭过的痕迹,那是唯一能证明从前的一切并不是她臆想出来的证据,她不希望由别人统统抹去。她想见他,在梦里她不知见了他多少次,可他从来也不说话。他也不再逗她,他还是会冲她挑起一边的嘴角,那不屑一顾的微笑变得那样凄惨、那样无奈,让她的心隐隐作痛。有时她真想背着程乐,等在他家或是办公室外面,只为偷偷看上他一眼,不让他知道。可是,一想起他身边那个新婚燕尔的胜利女人,一想起他正和别人耳鬓厮磨、形影不离,她浑身上下就象有成千上万把刀子在割,痛得她马上就清醒过来。

 

她象星星躲避太阳一样,躲避着那两个沉浸在幸福中的人,躲避着别人的阳光对自己无情的灼伤。好象一只不肯飞去南方的小鸟躲避着北方的寒冬,紧紧蜷缩着身体,努力不让血液结冰。

 

到了周六,她做了点California roll给谢雨豪带去。“打扮得漂亮点”,程乐笑嘻嘻地说,“到时候我可要向谢雨豪介绍我的女朋友!”。“谢雨豪又不是不认识我”,她说,“只是……他知道我做了你的女朋友,一定会很惊讶”。正说着程乐从壁橱里翻出她的一套衣服,“这身儿不错,就穿这个吧——你要是不怕冷的话”。那是一件长袖大翻领的白衬衫配棕红色的短款皮裙,程乐毕竟是个画家,眼力不错,她也最喜欢这身衣服。“冷倒是不怕,有长外套呢……可裙子是不是太短了?显得‘孩儿’气吧?”,她有些犹豫地说。“什么啊?!你才二十二岁,怎么把自己想得那么老啊?”,程乐叫道,“听我的,就穿这身儿,象个女白领儿,特精神!”。“还女白领儿呢!拿我当你小秘啊?”,她笑着接过了衣服。

 

因为怕程乐会喝酒,所以由她来开车。自从搬来和程乐一起住,这好象还是头一次开她自己那辆黑色Corolla。“听张CD吧——很久没听中文歌了”,她关掉车里的收音机,掀开两人座位之间的储物箱,那里面放了很多中英文的歌曲CD。可是……她突然间怔住了,居然半天都忘记了呼吸。在那一堆CD盒上面,赫然有一个黑色胸罩!

 

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胸罩,是她最喜欢的那件Victoria’s Secret,很久之前就不见了,在那个慌乱的甜蜜的早晨,在黄鲲的家里。她的大脑蓦然被又甜又苦的回忆充斥。他来过了!不知是什么时候?是啊,他一定是在收拾东西准备搬家时发现的,该是掉到了床缝里什么的——他的新夫人应该没有看见吧……

 

“咦?怎么内衣放在这儿了?”,程乐奇怪地探过头来问,“买完忘记拿上去了?”。“嗯……”,她也想不出第二种回答,一把抓过胸罩紧紧攥在手心里。“挑张CD放,我们走了”,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全身有些僵硬。她的右手用力握紧方向盘,左手攥着胸罩死死按在大腿上。

 

谢雨豪的新家是和另一对中国夫妇合租的一栋house,离学校不远,她便选择了横穿校区的一条近路。车子开到了体育馆前面的一个STOP sign,她缓缓减速停在白线后。CD里正放着老歌《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她的嘴里轻轻哼着歌,心里不禁又灌满了黄鲲的名字。那个我用生命爱过的人啊,你也曾是爱我的人,对吗?

 

刹那间,她哼歌的嘴唇僵住了,声带似乎一下子哑掉了,她的眼睛无法转动,怔怔地看着一男一女从她车前走过。男人一只手牵着女人的手,另一只手体贴地搂住女人的腰;男人微笑着贴在女人的耳畔说着什么,逗得女人轻轻笑出了声;男人的眼中闪烁着幸福和满足,男人的眼中只映出女人的笑脸,再留意不到四周的一切,再留意不到身旁那辆熟悉的车,和车里那个熟悉的她……那个男人——却不是黄鲲是谁?

 

那比翼双飞的人们啊,你们无意间涌出的温泉般的幸福,在满世界呜咽哭号着的风雪中冻成了冰椎,刺进伤心人的眼睛,成了残酷。

 

她觉得自己的心跳骤然停止、呼吸骤然停止、生命骤然停止。没有了生命的人流不出眼泪,她象尊泥像,一动不动,手中却下意识地更加用力地攥着那件黑色胸罩,直到把它揉烂。几秒钟的时间漫长得象一辈子,直到那两个人走到了马路对面,消失在人群中,她仍是植物人般地僵在那里,眼睛都不眨一下。

 

后面的车实在忍不住按了两下喇叭。“走吧”,程乐轻声说,拍了拍她的手背。他也完完全全一丝不差地看到了这一幕,他很同情她,可他不知道还能怎样安慰她。她好象忽然反应过来,猛地一踩油门,车子“轰”地一下子蹿了出去。她无法思考,她的眼泪开始哗哗地流,象下雨一样,冲化了那尊孤独的泥像,冲得她的视野里一片模糊。“慢点慢点!当心前面!”,程乐在一旁着急地大叫。

 

前面?前面有什么?还能有什么??滂沱的眼泪雨来势汹汹,她早已经看不到前面。耳边传来一声刺耳的拖得长长的汽车喇叭声,愤怒而绝望,就象她现在的心情。她的车子象喝醉了酒,已经开到黄线的另一边去了。对面的车显然被她吓得够呛,一边急促地按喇叭一边远远躲开她。她这才惊觉,猛地一转方向盘,车子冲上了便道,朝体育馆的大楼冲了过去!

 

程乐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喉头好象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想大叫却叫不出来。他不再去看前方迅速逼近的砖墙,扭过头直直地瞪着她惨白美丽的脸。她的眼中找不到一丝生机,她的世界本只剩下一个梦,在逼人的骄阳下为她遮荫,在没有月亮的夜里为她照亮——现在却和她的心一起被摔得粉碎。他帮她好不容易重建起来的世界再度崩塌,在他还没来得及正式住进去之前,那里便又成了一片废墟。意外事故也好,有心寻死也罢,一切听天由命吧,他默默地想,豁出去了,看来天意如此,我和她要死也死在一起了!

 

车子眼看就要撞到墙上,关键时刻她终于恢复了一点意识,往相反的方向猛地一打轮。车子奇迹般地逃脱了厄运,沿着墙呼啸而过,蹭到了路边那个写着parking时间的牌子。牌子很结实,没有被撞倒,却把车子左边的侧视镜生生地挂掉,只听得“咔嚓”一声——就象她生命中那棵支柱,终于不堪重压,拦腰折断。

 

车子停了下来,她象个死人一般靠在座背上,一言不发。“你……你没事吧?”,程乐定了定神,小心地问她。她没有任何反应,也不说话,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被震坏了。“哎呀!”,程乐忽然叫了起来,“你腿上出血了!”。她短裙下露出的左边大腿上的确出现了一个伤口,流的血并不多,却被苍白的皮肤衬托得触目惊心。她的左手还紧紧攥着那个揉烂了的黑色胸罩,胸罩里弓形的钢丝穿透布料伸了出来,大腿上的伤口便是刚才一片混乱中被那钢丝刺破的。这充满了讽刺的世界啊!就连那记载着绯丽美好回忆的胸罩,现在居然都成为了狠狠刺伤她的武器。

 

程乐下了车,查看侧视镜处的损害。“这整个儿是一片儿,一起换了就行了,旧镜子碎了别要了——没事儿!明天去那家越南人修车店问问”,他把她从驾驶席拉下来。“谢雨豪家……要不我们不去了,回家吧”,他扶她在另一侧坐好,替她系好安全带,自己坐到驾驶席开车。“回家也没有用……”,她自言自语地说,他松了一口气,她没傻也没脑震荡。她继续梦呓般地低声说着什么,“黄鲲啊黄鲲,为什么你无处不在?而我即使就在你的眼前,你却依然视而不见?我心里声嘶力竭的呼唤,原来你一点儿都听不见……”。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我一定是变成透明的了……哈哈……”,她轻轻笑出了声。

 

程乐还是决定去谢雨豪家,见见老朋友可能会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不去想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哎——快进来,快进来”,谢雨豪看见他们很高兴,笑嘻嘻地上下打量着他们。她的眼睛还有些红,不敢看谢雨豪,努力躲避着他的目光。“给你们介绍我太太——弈鸣”,谢雨豪说。一个女孩应声从厨房跑了出来,个头挺高,梳着马尾,长得干净利落。“你们好”,女孩微笑着说,声音和她的名字一样爽朗清脆,一口标准的京腔。“你也是北京的啊?”,程乐惊讶地问。

 

“对,我爸是北京人,我妈是天津人,外婆家现在还在天津,我在北京长大”,弈鸣大方地说。弈鸣只比她大一岁,开朗随和,聊了一会儿她就喜欢上了这个和她有几分相似的女孩儿,情绪也平静多了。谢雨豪和弈鸣是在网上认识的——还挺具有传奇色彩。当时谢雨豪在家养伤,成天上网泡聊天室,认识了一个叫“单飞”的“男”网友。俩人每天海阔天空云山雾绕地侃,越聊越投机,称兄道弟很久后才发现“单飞”原来是个女生,也就是弈鸣——类似网络版的“梁山泊与祝英台”。

 

弈鸣大学刚毕业一年,正在家联系出国。那回和一群哥们儿去南方玩儿,顺便约谢雨豪见面。谢雨豪当时还不知道对方是女生,穿着拖鞋就去了,胡子也没刮。弈鸣见到谢雨豪后第一眼便透过层层伪装,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可爱之处——重情、可靠。也是谢雨豪要外形有外形、要人品有人品,是块闪闪发光的大金锭,和弈鸣挺班配。于是弈鸣二话没说,开始和谢雨豪处朋友,没多久谢雨豪要回美国了,俩人便登记结婚,弈鸣就也联系了来同一所学校上学。

 

弈鸣也是独生女,结婚后刚学的烧菜,大家也不挑剔,挺高兴地吃了一顿。吃完饭弈鸣拉她进房间给她看她和谢雨豪的结婚录像。婚礼是在北京办的,很热闹,可她怎么看怎么觉得象是黄鲲的婚礼,心里一阵阵地往上翻苦水。“我看程乐挺好的,又细心又体贴,长得也精神”,弈鸣笑嘻嘻地说,“你什么时候嫁给他啊?”。

 

“我……我们还没想过……”,她有些尴尬地说。“还用怎么想啊?”,弈鸣快人快语,“我跟谢雨豪才见了几次面就定下来了,他才见了我父母一回!你们在一起住着要是觉得挺习惯的,那就成啊!”。“哦……程乐人确实特别好”,她老老实实地说,“好得有时我都……有时我都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嗐!又不是买东西,爱情这种事儿没法儿说谁配得上谁”,弈鸣连珠炮似的说,“尤其是女生,老觉得别人会怎么怎么看你,说到底病根儿还是在自己心里。我从前——”。

 

正说着一半,电话铃响了,谢雨豪接起电话说了两句,走进房间递给弈鸣,“给——你妈又不放心你了!”。“因为你老欺负我呗”,弈鸣笑着说,接过电话去了书房。谢雨豪在她身边笑呵呵地坐了下来,他可能早就知道了黄鲲结婚的事,绝口没提黄鲲的名字。“你……现在过得怎么样?”,谢雨豪轻声地问,象个大哥哥一样。

 

她象只惊慌失措的兔子,抬起目光扑朔的大眼睛,“我……我挺好的,真的……”,随后低下了头,她明白谢雨豪在问什么,“我想我是真心喜欢程乐”,她喃喃地说。“那就好……那你就试着好好去爱他”,谢雨豪认真地说,结婚后他似乎变得老成了许多,“否则这样对程乐也不公平”。

 

回到家里时间已经不早,匆匆洗完澡就上床睡觉了。两个人都心事重重,房间里的气氛有些沉闷,只有“太难”在椅子上睡得正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程乐背对着她躺着,也在想下午在STOP sign看见黄鲲和他太太的事。他知道她心里有多难受,因为看着她那个心为之碎肠为之断的样子,他自己并不比她好受多少。

 

在那同一个时间、同一个空间,命运的大手将一切堆砌得如此复杂微妙——黄鲲的眼睛里只看得到那个女人,她的眼睛里只看得到黄鲲,而他的眼睛里又只看得到她。多么可笑可悲的一条锁链,将他们几个牢牢地锁在一起,一生一世锁在一起,想逃也逃不掉。而他最为不幸,因为他位于这条锁链的终点,始终被前面一环接一环的人拖着走。每一个人的心痛,都无可避免地经过重重放大和累积,最终传递到他的心里。

 

他知道她也没睡,她的呼吸并不均匀,却也不太象在抽泣。床垫微微颤了一下,他感觉她坐了起来。她向他俯下身来,他耳边清晰地传来她的呼吸声。黑暗中,她的唇轻轻落在他的颈间,柔柔地吻着那里,让他的心跳开始不由自主地加速。然后,她向上找到了他的唇,温柔地无声地吻他。她的吻越来越热烈,他身体里的火焰越来越热烈,烧得血液就快要沸腾。他伸出双臂搂住她,一边吻她一边把她整个身体抱到自己身上。她的皮肤滑腻凉爽,贴在他发烫的身上十分舒服。可是忽然……他感觉嘴里流进了一滴咸咸的温热的水珠,然后,是更多几滴,顺着她的面颊、她的双唇,悄无声息地流进了他吻着她的嘴里。

 

他静静咽下了嘴里她的眼泪,轻轻托起她的头,“睡吧,我……我今天好累”,他轻声地说。然后把她的身体抱到旁边,慢慢转回身去,仍是背对着她。今夜渎职的月光,只顾着照亮夏威夷那片制造爱情的海边,只顾着陶醉于海风中情人那甜蜜的“ALOHA”,彻底忘记了这个冬末初春的角落——寒冷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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